衣橱里一直挂着一件高级羊绒大衣,100%山羊绒,驼棕色,里衬配料是100%铜氨纤维,柔软合体,无弹性正好衬得笔直的身条,好一件利剑带鞘,我掸了掸灰,关上了衣橱。
韶怡在电话里絮絮叨叨的,又提起了那件羊绒大衣,仅有的一小时宝贵咨询中,我下意识看了下笔记本,“羊绒大衣”又一次被我用红笔重重的圈起来。
而今,我异国他乡已经十余载,韶怡电话里总是问我何时回去,一定要帮她带一件上好高级的羊绒大衣,我打趣说,等你回到我初识你时---永远的妙龄少女。
可惜,岁月不饶人。
深秋满路梧桐叶飘散时节,经过高档百货商场橱窗时,一米八高的白皙模特里,一件件驼色羊绒大衣干练爽直,似乎在无声的提醒我,让我想起《杀死一只知更鸟》里一句:
“你永远不可能真正的了解一个人,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走来走去,站在他的角度思考问题,可真当你走过他的路时,你连路过都觉得难过。”
韶怡16岁那年冬天,与母亲逛高级商场,模特高挑身条上的驼色羊绒大衣让韶怡一眼相中,韶怡在镜前不断试穿,完美到严丝合缝,下摆到脚踝,盈盈一握的细腰被两指宽的腰封锁住,面料手感细腻滑糯,温润柔和,兼具保暖性和舒适性,颜色也对得住“软黄金”的美称,一切都是完美无暇,无可挑剔。一眼瞟向了吊坠的标签,价格就让韶怡望而却步,本想羞涩得脱下,离开。谁料,母亲在一旁也是啧啧称赞,店员也是在随声附和。价格的话,在反复谈价还价中,逐步接受并买了这件高级羊绒大衣。
也许这是这辈子买过最贵的衣服,韶怡特别珍惜,回家再次试穿后就一直挂在衣橱里,再没有穿出来。每次打开衣橱,都会想起在商场里初次试穿的感觉,灯光的投射,赞美的言语,都让韶怡仍怀恋其中。
转眼毕业出来工作了,来年的冬天回家时,韶怡想起了衣橱里的羊绒大衣,谁知打开衣橱时,已经被一件极丑的羽绒服代替,当问起母亲,羊绒大衣在哪里时,母亲一句:我以为你不穿,或者不喜欢,就送人了。顿时,韶怡的心情冷到冰点,却被掐出喉咙一句话也没说,也没有问再多问一句,自己默默承受着,一直自我咀嚼着这句话,越想越觉着整个人生都不值得,也就是最珍视的东西,在一瞬间都被别人轻视了。
后来,在来年的春天,韶怡拜访亲戚家,看到这件羊绒大衣时,已经在别人的践踏中过了整个冬季,袖口上的毛绒已经磨损了,斑斑驳驳的油渍在张牙舞爪,都在嘲笑式的,俨然就是一件抹布,毕竟别人给的东西,谁会珍惜呢?韶怡突然之间,愤怒不已,但顷刻之间又压抑住了,眼睛里开始潮湿,心在痛,曾经自己的珍视,在别人那里什么都不是,这让韶怡久久不能释怀,无法接受。
而今韶怡同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问韶怡现在是什么心态呢,韶怡已经云淡风轻的说:已经过去了,只是被践踏的东西,也就算了。
而,如今已过近二十年,韶怡依然郁郁寡欢。
衣橱里的羊绒大衣是韶怡的,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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