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醒
前情回顾:对于封戚健来说,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自己最亲的兄弟阵亡,他一次次的食言,没能带自己兄弟回家,他只能借酒浇愁……
“将军睡下了么?”岳远刚从封戚健屋子内走出来,几名参将纷纷围了过来,马朝义第一个询问道。
“刚睡下,各位将军在这候一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岳远向各位参将拱手道。
几名参将也没再说什么,点点头,便各自回去了,岳远隐约听到马朝义对身边史鹏、阿史那、凌侧等人说道“说到底,封将军承受了整个朔天王朝的北方全部压力了啊,他这是憋太久了……”
那日,封戚健回来后,一言不发的将所有腰牌都拿到自己的房间里,又破天荒的让岳远去关内的酒坊里点了二十坛女儿红,就这样一边擦腰牌,一边喝酒,不声不响的,每日送去的饭菜也只是胡乱的吃了几口,便继续喝酒擦牌。
几名参将见统帅回来径自回去,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待询问了同行的李雄等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这几日对于监军王谢那边,凌侧等人统一口径,封帅染风寒不能见客,这几日军中大小之事,都由他们几个安排,每日傍晚都来此探望,徐虎、周武等人因已经带兵,所以也没办法照顾封戚健,所有照顾的活儿就都留给了岳远。这岳远也是片刻不离封戚健,左右服侍着。
一连几日,封戚健都是沉默不言,岳远见到封戚健这个样子,说道:“封哥,我来擦吧,你这都擦好几天了,剩下的我来吧。”说着就拿起桌子上的腰牌,却被封哥“啪”的一声紧紧抓住。
“哎哟哟,封哥,封哥,轻点,疼。”被这用力的一下有些吃不住疼的岳远不禁脱口叫了出来。一直沉着脸的封戚健恍如惊了一下,随即松开手,关切的看着岳远说道:“啊,小远,没事吧,封哥刚才,刚才,哎,我自己来就行,你去歇着吧。”
岳远见封戚健坚持自己擦腰牌,再多争也无意义,便也点了点头,退出房间,反身关了房门。
封戚健已经不像刚回来那天,一口气干了六坛女儿红,只是每日依然喝着酒,他原本是不喝酒的,那日竟然喝的让好酒的徐虎看的目瞪口呆。
“小远,大哥是不喝酒的,你,你怎么能让他喝这么多!”看着一旁抱着酒坛子鼾声大作的封戚健,前来探望的徐虎一把抓过岳远斥责道。
“我,我也不想啊,可是封哥不倒酒就自己抱起坛子一个人喝个痛快,我能怎么办。”
“这,哎,行吧,先把封哥扶到床上吧。”两人合力将已经烂醉的封戚健扶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
“阿亮,你跟着我,胡诚、小海,你们后面弓箭掩护。”封戚健大声的说着梦话,身边的徐虎和岳远知道,平海贼那次战斗,是他们寿阳府弟兄第一次配合作战,封戚健这么多年一直记得,常常拿来说。
“将军这两日如何?”几日未见的参将也都找到岳远,关切询问着封戚健的近况。
“封哥每日还是擦牌,酒还是在喝,不过不像第一天喝那么多,但每日总是喝到趴着桌子就睡着了。”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史鹏在一旁挠着头说道“这,这好多事还等着封帅主持呢。”
“好在蛮人最近消停的很,几次试探攻城都给打回去了。”一旁的马朝义接话道,然后对岳远说道:“封帅就全靠岳兄弟了,其余的事情有我们呢。”
“哎,封哥,那年胡先生跟小海阵亡的时候,封哥号啕大哭,可今日却……”
“或许哭出来就好了吧。”
“可总感觉没用啊,头一日时我也见他泪流满面,可是这十几日竟然一声不响的,就是擦腰牌,喝酒,喝酒,擦腰牌的”
“这”几名参将对此也无可奈何,只得摇摇头,四下去了。
“封哥,你换套衣服吧,这套兄弟拿去洗一洗。”晚间岳远提着饭篮进屋后对封戚健说道。
“恩,也罢,辛苦小远了。”封戚健已经不像那日落泪一般,看着进屋小远,平静道。
“嗨,封哥这话就客气了啊,我去给你拿衣服。你等着。”岳远放下手中的物件,向内堂走去。
封戚健缓缓站起身子,活动活动筋骨,解开衣带,“当啷”两声清脆的声音引起封戚健注意,两块腰牌从怀中掉了出来。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弯腰拾起腰牌,两个罗字映入封戚健眼中,他想起来那日将兄弟二人腰牌揣入怀中,这十余日未曾宽衣解带,竟然给忘了。他一边抚摸腰牌上的花纹,一边念叨着罗明罗亮的名字。
突然,罗亮死前那稚嫩的模样再次浮现在封戚健的眼前。“啊……”封戚健再也忍不住了,站立不稳,扑通一下坐在地上,将腰牌放在胸前,嚎啕大哭起来。在后堂的岳远还在给封戚健找着衣服,突然听的前厅哭声,撇下衣服直奔封戚健。
“阿亮,阿亮,是哥对不起你啊,是哥没能保护好你啊!”封戚健一边哭一边撕心裂肺的喊着罗亮的名字,此时,他已经顾不得自己的身份,这一刻,他不是第五军团的统帅,他只是自己弟弟的大哥。这一哭,他想到了当年从军到现在,一个个离开自己的弟兄,小时候一起玩耍的样子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只是,好多人,喊他们的名字,再也没人能应答了。
“小远,大哥没用,胡诚、小海,阿亮、明子,大哥一个都没保护得了,我想他们啊!”封戚健一边哭一边用力拿头撞着柱子。
“封哥,封哥,你别这样,兄弟们不想见你这样,他们要在的时候,也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啊!”岳远惊慌地赶紧拽住封戚健,一边安慰着他道。“封哥,他们不会怪你的。”
封戚健放声大哭,将这十余日心中悲痛终于发泄出来,岳远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封哥,那么多生死场面都没让他眨眼一下,如今却哭泣的像个孩子。“哭出来就好,封哥,哭吧,哭吧。”
封戚健就那样一直哭到睡着,岳远回头看了眼漆黑的夜空,听到了屋内轻起的鼾声。长出了一口气,也走出了庭院,而这时,原本已经睡着的封戚健却睁开了眼睛,躺在床上久久不说话。虽然见过太多的生死,但是不知道为何,罗亮的死,却让他内心犹如城墙倾倒一般,从军到如今,他已经从十八岁的小伙子变成了戎马七年的老兵了,虽然岁数还是很年轻。
这七年有多少个和他年龄相仿的人再也没睁开眼睛,又有多少个当年一起投兵的同乡马革裹尸而还,太多太多,他脑海中想起了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孔,最后,脑海中的面孔定格在罗明、罗亮兄弟俩。
“七年了,没回家看看,不知道阿爹、大父都还好么?”想着想着,他对于自己的亲人都有些模糊了,当年杀敌报国的雄心此刻半点不再,他又想到了岳远,这几日内心的悲伤无处发泄,竟然抱着酒坛子咕咚咕咚喝个痛快,岳远也曾劝阻过,但都被他暴躁给噎了回去,每次喝多了,肚子里翻江倒海的吐,又都是岳远一点点收拾好,给他端来解酒汤,喝完后一觉醒来,第二天又是如此……
如果说他仅仅是一名校尉,那他完全可以不顾一切的杀入敌阵,为弟兄报仇,大不了战死沙场,想必阿爹大父都会引以为傲的,当年送自己从军,就注定了这条命已经不再属于他们封家了。
可是,他封戚健如今是第五军团的统帅,他的命,同样不属于他自己了,而是属于这五万朔天儿郎的了,他的每一次命令都拿捏了几万人的生死。
他似乎又想到了离开家乡前父亲的那句话:“儿啊,为将者,胸有惊雷面如平湖;为帅者,大山崩于前面色依旧。”如果连这个坎儿都过不去,那以后,还怎么带着这些弟兄们回家。罗明、罗亮、张义、赵乾、胡诚、小海,这一个个名字已经成为了过去,他们已经不可能回家了,但是还是数万个罗明、罗亮还等着打完这场战争后,能够再次踏上回家的路……
第二日,岳远又早早来到封戚健住处,刚一进院子,就看到封戚健一身常服,手中是那把“斩魂”,在那里练起刀法来。
“诶,封哥,起来这么早,你这……”岳远惊喜的看到那个沉稳的封哥又回来了,没有醉酒,没有半点邋遢。
“小远,这酒也喝了,哭也哭了,去给我弄点下饭的,吃了后,该干嘛干嘛。”甩了个刀花后的封戚健收起兵器,冲着一脸惊讶的岳远微笑着说道。
“好,好,封哥,你没事就好,兄弟我这就去。”看见又恢复往日样子的封戚健,岳远激动的连跑带跳的给封戚健准备饭菜去了。
一顿饱食之后,封戚健披挂整齐到了王谢府邸。
“大人,末将近日偶染风寒,多日未曾给大人请安,还望大人勿怪。”
“封将军为国为民,我王某又怎么会怪罪大人呢,听岳小将军说,将军酣睡不至,某还担心呢,不过照如今看来,想必将军已经痊愈了。”
“啊,正是,这几日总是困觉,觉得甚是乏累,多谢大人挂念。”封戚健知道这是岳远给自己编的谎话,也就顺着话往下说。
“恩,既如此,明日将军升堂,整饬军备如何。”
“末将得令”封戚健躬身说道。
次日升堂,众人只见的封戚健又一副英武模样,几名参将暗自庆幸,三军上下士气大振,暂且不表。
夜晚回到府里,封戚健掏出那两块腰牌,自语道:“二位好兄弟,你们一路走好,得胜之日,一起回家。”然后将自己的腰牌也解下,三个腰牌系在一起。
这时门外有虎卒来报,千夫长赵忠义求见,封戚健放下腰牌……
半月后,帅府
封戚健那日夜里与赵忠义定下引蛇出洞之计,半月之间给蛮人做足样子。待监军王谢升堂之时,让赵忠义讲出此计,听得赵忠义讲出计谋却被又王谢问住,便起身接话答道:“大人,可派遣一将率一千人马作为诱饵,在蛮族大营前叫骂,引诱虎牙赤率兵交战,再将其引诱至残雪涧,前后夹击,可大胜。”王谢接过话说:“可是,封将军,你如何断定虎牙赤会上当引兵出战呢?”
“大人,虎牙赤连日攻城受挫,虎牙赤急需一场胜利来唤起蛮人的士气,更何况蛮人都是血气方刚之人,只要我们做的够真,不怕他不上当。况且残雪涧是我军粮草大营所在,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蛮族人若想取胜,也必须要先断我们粮草供应。”封戚健的声音雄浑饱满,让人听着就充满力量,有了良策,又有了统帅的定夺,帅府众将瞬间感觉到底气十足,纷纷点头称是。
王谢与封戚健交往之日,见他能谋略出众,武艺不凡,是个将帅的苗子,此时又见封戚健已有主意,顿时倍感勇气,便不再迟疑,“忽”的一声站了起来道:
“如今有封将军良策,我等定能大获全胜。从现在开始,封戚健全权担任残雪关第五军团统帅,他的命令便是我的命令如有违将令者,格杀勿论。”
王谢这么做也是有他的自己的打算,从一开始,他这个统帅只是一个名而已,虽然第五军团的将士们表面上还认他这个“统帅”,但完全是看在了封戚健的面子上,所以莫不如把军权都交给封戚健,让他放手去做。若胜,自然也有他王谢的功劳;若败,则和他无任何瓜葛,自己丝毫不会受到牵连。
封戚健抱拳道:“多谢大人提携!”心中虽然知道王谢这么做的道理,但转念想这样一来可以放手去做,无任何后顾之忧,也没人去干涉他,心中也甚是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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