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宏斌今天的心情不错,因为就在昨天他面试成功了,成为了一名光荣的902路公交车司机。
902路是H市内的一班节能环保公交车,从海峡体育中心到石狮服装客运站一共有64个站。起点站首末时间:05:45—20:30,全城37.96里。2019年之前实行人工售票,后来随着移动支付的普及,渐渐地取消了人工售票,转为扫码支付,这一改变给广大市民出行带来了便利,受到了人们的极力推崇和喜爱。902路公交车实行一车多司机制,也就是说每天上岗的司机开的不一定是同一辆公交车,但在同一天的时间里开的是同一辆公交车。902路公交车司机上班时间为12个多小时,底薪9000元一个月,外加提成,全部加起来大概一个月有12000元左右。工作虽然辛苦累人,但待遇确实还是挺不错,因此每到公交公司招聘司机时都会有许多人迫不及待的来面试,希望能应聘上这份工作。
杨宏斌能够在几百个应聘者中脱颖而出,可见其驾驶技术和个人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只不过今天他是第一次当902路公交车司机,也是第一次跑体育海峡中心到石狮客运站这条线路,还不是很熟悉。
时下已是初秋时节,万物萧条,杨宏斌开始了他的第一次征途——从海峡体育中心到石狮服装客运站。
早上5点45分,杨宏斌已经从家里开车来到了902路公交车车站,他把自己的轿车停在了一个免费停车位上就启动公交车出发了。
南方的天现在还没有大亮,天空还没有露出鱼肚白,几颗慵懒的星星挂在遥远的天际,像是在观察人间发生的一切,一弯新月俏皮地躲进了云层,留下了朦胧的世界。
杨宏斌开着902路公交车行驶在路上,可能是星期天许多人都不上班在家休息的缘故,临近早上6点了车上就只有零星的几个人,他们有的在玩手机,有的在小憩,有的在看车窗外的风景,有的在发呆……
杨宏斌瞥了一眼右手位置上的老大爷,老大爷穿了一身破旧且脏兮兮的衣服,他不好意思坐在座位上,杨宏斌知道了情况说,“大爷,您坐上去吧,没事的,不会弄脏。”
大爷听到杨宏斌这样说,他抖了抖身上的灰尘,把装垃圾的蛇皮袋放在了座位下面,随即他投来感激的目光,“好的,谢谢你啊年轻人。”
“没事,客气了。”
说完这句话,杨宏斌认真地开起了车来。他知道开车不能分心,关系到全车人的安危,他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大意和马虎,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车一如既往地行驶着,窗外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下起了绵绵秋雨,让人不禁感叹叶落知秋,寂寥萧瑟。
早上6点20,在行进了一段路程之后,车上的乘客也越来越多,只差3个人座位就要满了。车上的乘客神色各异,似乎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心事。偶尔也有几对情侣头靠在一起,脸上洋溢着甜蜜的微笑。年轻的少妇怀里抱着刚呱呱坠地不久,嗷嗷待哺的婴儿,婴儿的哭声,少妇哄孩子的声音,以及公交车上大妈们聊天拉家常的声音汇在一起,像一部生活混杂录。满满的烟火气息,时光恬静而美好,好像意外和危险与他们无关。
公交车继续行驶,直到早上6点40分,车上来了三个乘客,位置恰好坐满了,杨宏斌也就不再让招手的乘客上车了。因为他不能超载,就算是公交车也一样,他要对乘客的生命安全负责。
时间一点一点的推移,到了后林路口站的时候。一直正常不过的公交车里突然混乱了起来,乘客的尖叫声和小孩子的哭声不绝于耳,震惊了正在开着车的杨宏斌。
杨宏斌本能反应地回头看了一眼公交车车厢。
只见刚才上车穿得五颜六色,杀马特发型的三个年轻男人每人右手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对着之前穿破旧衣服的老大爷,抱着孩子的少妇以及拉家常的大妈的脖子,三人异口同声地对车里的人说道:“把你们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放在地上的口袋里,还有限你一个小时之内想办法筹50万来,不要停车,继续开,要是敢耍小心眼,我们就撕票。哼!”
说这话的时候为首的男人眼神死死地看着杨宏斌,好像要把他看出个洞来。
杨宏斌第一次开公交车就遇到这种情况,说不紧张是假的,他降了降车速,踩了踩刹车,但车还是由于惯性左右摇摆,就像考科目二时的S弯一样,蛇形前进了,危险系数增大了不少。一时间公交车上的乘客心都提到嗓子眼上来。
“不要伤害他们,我听你们的还不行吗?”
杨宏斌故作镇静,眼里还是有一些害怕。不过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时间去纠结了,他要做点什么才能拯救这一车无辜的人呢。
杨宏斌以前虽然练过散打,但自己又不能离开驾驶室,而且歹徒都有武器,他不敢保证自己能打得过他们。何况对方人高马大,年轻气盛,只有30多岁的样子,正是体力爆棚的时候。而他如今50岁了,还常年体弱多病,上有70岁老母亲需要赡养,下有20岁的女儿在H市上大学,如果他不能一击必中,打倒三人,那后果会很严重。
就在杨宏斌思绪万千时,为首黄头发的歹徒开口道:“你TM想什么呢,赶紧打电话筹钱,我们的耐心是有限的,”
歹徒们发出得意的笑。那笑声回荡在窄窄的车厢里,对于别的人来说无疑是讽刺。
三个歹徒的脚底下各自踩着一个人,目光横扫整个车厢,但凡有点小动作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被挟持的三个人只能乖乖听从安排,其他的人也一阵缄默,一时间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如同一场梦,可梦终究会醒。
“别东张西望的,给劳资坐好了,好好开车,不然弄死你。”
为首黄头发的歹徒对杨宏斌发了狠话,眼里都是冷厉,让人窒息。
“……”
“别着急呀,我这不是在打电话了吗?”杨宏斌想通过公交车公司的内线电话求救,可还是被火眼金睛的歹徒们发现了。
为首黄头发的歹徒抢过他的手机,“砰”的一声砸在地上,手机瞬间五脏六腑都破了开来,碎了一地。
“给劳资老实点,不要和我动歪脑筋。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别太天真了!”为首黄头发的歹徒不依不饶,他吐了一些口水在寒光闪闪的到峰上,“是不是要有人见血你才开心呢。”
为首黄头发的歹徒在破旧衣服大爷的脖子上轻轻划了一刀,鲜血沁了出来,大爷痛得嗷嗷叫,“求求你们了放过我吧,我都这把年纪了,半只脚都踏进棺材的人了。”
“闭嘴,再废话,马上让你整个人都进棺材。”为首黄头发的歹徒面目狰狞,脸色苍白,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我闭嘴。”大爷只能忍气吞声。
杨宏斌的思绪在回转,从歹徒行凶到现在,他一直在思考,究竟自己要用什么办法化解这一场迫在眉睫的危机呢。他的在大脑飞速运转,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他绝望的时候,突然脑袋里闪现了一个抉择——自己当人质。
想到这里,杨宏斌脸上洋溢起外人不易察觉的笑。他做这个抉择是有原因的,眼前的一幕幕让他又进入了痛苦的回忆里。
20年前,那个时候的杨宏斌才30岁,有一天他和自己的妻子以及小儿子乘坐一辆去厦门的大巴,刚开始的时侯大巴车也是正常行驶,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上来了一个歹徒,歹徒用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对着小儿子,要他们一家以及车上的人交出钱财。那时候的小儿子还小,不懂事,他一直大哭,一直喊着爸爸妈妈救我,把杨宏斌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煎熬了许久,他的妻子实在是忍受不了歹徒对小儿子欺凌,她冲过去想抢歹徒的匕首,可在和歹徒的推搡中不小心被刺身亡,看到倒在血泊里的妈妈,小儿子用尽全身力气想挣脱歹徒的束缚,可还是无能为力,这一挣脱不要紧,恼羞成怒的歹徒索性对杨宏斌的小儿子脖子上来一刀,片刻间小儿子也倒在了血泊之中。杨宏斌嚎啕大哭,他想冲过去和歹徒同归于尽,可他那里是歹徒的对手,一个回合,他就被打倒在地,本来他以为自己活不下来了的,说实话他也不想活了。他家本来有6个人的,父亲在他10岁的时候就英年早逝,是他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他拉扯长大,他和妻子还育有一个女儿,那是他们的长女,如今已故3人,只剩下女儿和古稀之年的母亲。
如今眼前的情景和20年前的如出一辙,他知道那种失去亲人的痛苦,那是在多少个夜深人静时的独自流泪,无力和苍白,凄苦和落寞相伴一生。他不想让悲剧再次重演,他要做出正确的抉择,无关乎见义勇为,他只想让他的内心得到救赎。
……
“这位兄弟,不要冲动好不好,我们谈一谈条件。”不知不觉中杨宏斌已经开过了最后一站,为首黄头发的歹徒示意他把车开到荒郊野外。
“谈什么谈,快给劳资筹钱,磨磨唧唧的干嘛?”
“钱已经在准备了,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把车停下来,你们三个放了车上面的人,包括那个大爷、少妇和大妈……”
杨宏斌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你们不相信,我可以先刷10万的信用卡给你们,密码6个8。”
说话的同时杨宏斌扔过来一阵建设银行信用卡。
为首黄头发的歹徒哈哈大笑,“我试试。”
他拿出一台事先准备好的POSS机麻溜地刷信用卡,经过一番操作,信用卡刷卡成功,为首黄头发的歹徒手机提示音响起,“支付宝到账10万元。”
杨宏斌就只有这一张信用卡,这是他准备应急的时候用的,所以一直都没有动,没想到这次派上用场了,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他在心里苦笑,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能用10万块钱买全车人的性命,那也是值得的。
“看不出来,你还没有骗我们,也罢,我们也只是劫财不害命的,就如你所说,你把车停下来,留下来当人质,我们放了车上其他的人。我们也是讲信用的。”为首黄头发的歹徒看起来心情不错,毕竟10万块钱已经收入囊中,兴奋在所难免。
“好。我留下来做人质。”杨宏斌把车停了下来,其实他不知道要不要相信为首黄头发的歹徒的话,不过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他只有赌一把。这是一块荒无人烟的空地,四周杂草丛生,方圆十几里都看不到人家,与世隔绝一般。
看着车上所有人都慢慢地离开,杨宏斌欣慰地笑了,那笑如沐春风,与时下秋季的寂寥正好相反。就在杨宏斌即将转身离开的时候,走在乘客最后面的大爷,大妈和少妇深深地向杨宏斌鞠了一躬,说了一声“恩人,保重!”就挥手告别了。
寥寥的秋风里,一阵风吹过,杨宏斌裹了裹身上的公交车司机工作服,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服装比任何时髦的品牌衣服都漂亮。
“快点过来,像个婆娘,磨磨唧唧。”
为首黄头发的歹徒把杨宏斌五花大绑带回了公交车上。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之间黄昏已经来临。此刻绵绵细雨已经停了下来,天空放晴了。
“用我的手机想办法筹钱,还有40万,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明天早上要是还没有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只能让你去黄泉路上走一遭了。”
为首黄头发的歹徒又发话了,其他的两人也附和着,“对对对,筹,钱!!!快点!”
“好,你把手机给我,我打个电话叫朋友筹。”
“你TM当我们傻啊,我给你手机你报警怎么搞?要不然你开免提!”
“没问题。可以。”
杨宏斌接过为首黄头发的歹徒的手机,他拨打了公交车公司陈总的电话。
“喂,陈总吗?我小儿子患上白血病了,我现在没钱,您能不能先借我40万块钱,我要给他治病,求求您了,您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杨宏斌打通了陈总的电话说了一通就匆忙挂断了电话。
“干得不错!哈哈。”为首黄头发的歹徒更加兴奋了,他们认为剩下的四十万就要到手了,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等待他们的将是黑暗的来临,就如同这秋季的夜一样,泼了墨的黑,看不到一点光明。
另外一边,早已过了公交车回站的时间还是没看见杨宏斌回来,陈总发现哪里不对劲,尤其刚才还没有来得及回复的电话,心细如发的他发现里面有个关键词“小,儿,子?”他才恍然大悟。
记得来面试的时候个人简历上面说杨宏斌一家现在只有3个人啊,小儿子和妻子在20年前的一次歹徒抢劫中意外死亡,如今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意有所指,冥冥之中暗示着些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陈总这样想着,他想到了公交车里面的定位系统,于是他当机立断地向H市警察局报了警,接到报警,警方立刻出警,20分钟后终于在离市区15公里外,人迹罕至的地方找到了杨宏斌驾驶的902路公交车。
警察同志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很快拿下三个歹徒,杨宏斌终于得救了,他的脖子被歹徒划了一刀,所幸伤口不是特别深,120马上把他送到了医院进行救治。
一个星期后,杨宏斌恢复出院了,这时医院门口围满了许多人,就在他一脸茫然的时候,之前在公交车上被救的大爷,大妈,少妇以及其他人都出现在人群中,他们拿着一面锦旗,上面赫然写道:致敬最伟大的公交车司机杨宏斌。
杨宏斌看着眼前的锦旗,他留下了感动的泪水,他为他的抉择感到骄傲,生死一瞬间,他明白了唯有奉献社会和帮助他人才是人生最美好的风景,他不后悔他的抉择,不管现在是活着还是已故,他都问心无愧。
H市的秋风依旧微凉,不过人间自有温暖,杨宏斌的爱温暖着整个秋天,也温暖着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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