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

        夏至过后，暑气渐盛。

        李烟一大早就看见碧空万里无云，缕缕阳光普照，街边行道树的树枝罅隙里透着点点金黄。她先把儿子送到幼儿园，然后又折回菜市场。今天不用上班，作为一枚民办高校教师，有课的时候就去上班，没课的时候不用坐班。薪水少得可怜，但是贵在自由。

      一想到羊城里仲夏午后太阳那热辣的魅力，李烟一阵发怵，于是一切外出待办的事项都尽量避免那段难熬的炽热时间段，赶在清晨解决掉。踩着单车，头顶一把遮阳伞，她轻快地行进在小街上，车篮子里放着些黄豆胡萝卜青瓜和菜心。突然，她想起还有水果没有买，然后放慢车速，大脑开始飞速旋转：买点啥水果好呢？

        大夏天的，西瓜是首选。可最近她已经腻了那种大块朵颐的感觉，想着换换口味，可一时又没有什么备选项，正在伤神。旁边小巷子里缓缓驶出一辆三轮车，驾车的年轻小伙子瘦瘦黑黑的，肩膀上挎个小包。他将车随意地支在路边芒果树下，先将一箱箱的果篮搬出，然后从底部抽出一块大木板，横在三轮车上，木板上又垫一层硬硬的塑料布，这才打开一个果篮，把里面的水果堆在塑料布上，水灵灵地透着红光，原来是樱桃！又从包里摸出一张白纸板，斜斜地靠在空果篮上，算是开张了。

        李烟看那白纸板上赫然写着“十元”，不禁诧异了：这个季节，好一点儿的樱桃，都是二十来元一斤的，再次一些的也得十五六元一斤的，他这些个樱桃，卖相也不差，为何如此贱卖？恐怕是味道不好？

      带着疑问，李烟并未下车，靠近三轮车后随手拾起一颗，在冰丝袖子上擦擦然后放入嘴里咬开，一股冰冰凉凉的甜中带着些酸，沁人心脾。嗯，是啦，樱桃就是这么个味儿了！可能小伙子刚拿货不久，樱桃还处在解冻状态，所以入口有些冰凉。

        "老板，请给我个袋子。"李烟脆生生的说。

      接过白色塑料袋，李烟坐在单车上，两脚伸到地上，稳住车身，然后开始挑选樱桃。

      “老板，还是你这种樱桃好吃，酸酸甜甜，每一口味道都不一样，吃下去都是乐趣，有樱桃味；不像车厘子，入口不用想，千篇一律的只有甜味，无任何悬念。”李烟一边挑一边跟老板聊。

        “是啊，这是山东樱桃，正是上市的季节。”小伙子附和着。有路人经过，喊他阿鲲。

        于是，李烟知道了这个黑瘦的老板叫阿鲲。她袋子里的樱桃还没挑满十颗，天空突然暗了下来。抬头一望，大好的晴天不见了，一时间乌云密布，云团迅速翻腾疾走，暴风雨就快来了。

      阿鲲从三轮车缝隙里抠出一把伞，预备装在空的金属管里，可是装了几下都没有成功。小雨已经落下，阿鲲更慌张了，嘴里自言自语“怎么搞的？”

      李烟手停下，抬头看着阿鲲装伞，然后插了一句：“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阿鲲摇头，然后就镇定了，伞也就装好了。而这时的小雨已转大雨，李烟虽然在伞下，但伸出去挑选樱桃的手还是感受到了大雨的殷勤。

      “老板，你这个伞也还是遮不住啊！”李烟突然醒悟到，阿鲲装上去的大伞的直径太小，一些雨已经溅到塑料布上，打湿了樱桃了。那把伞根本就保护不了那些脆弱的樱桃。

        阿鲲也意识到了，怎么办？他有些着急，难道刚进的货还没开张就要打水漂吗？

        “老板，你把车往那街边关门的商铺的雨棚下挪一挪吧！”李烟用手指指斜前方。

        阿鲲顺着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做夜宵生意的铺子一大早关着门，但那铺子上方却张着巨大的雨棚。太好啦，阿鲲想着，这下我的樱桃有救了。就赶紧跳上车，将龙头打过去。

        车子推远了，于是李烟下车来停住，又移步到雨棚下继续挑选樱桃。

        大雨越下越大，已呈瓢泼之势，街道上开始积水，已溅起朵朵水花。

        李烟急了，她撇下樱桃，急急地去推她的单车。等她在雨棚下停定单车，又回到三轮车这儿来挑选樱桃。这时一小部分樱桃已经泡水变软了。

        李烟终于选好了，把袋子递给阿鲲说，“老板，你这些泡水的樱桃可能就要坏掉了。”

        阿鲲先给她称了樱桃，报了价钱。瞧了瞧塑料布上的樱桃，于是拖过一个空果篮，开始往里面捡樱桃。“这个塑料布不好”阿鲲捡完樱桃，又端起台秤，把塑料布上积的水往车下赶。

        李烟付了钱，但是暴雨如注，她也走不了。于是站在雨棚下一边等雨小，一边听阿鲲聊。

        “这些樱桃是刚拿的货，所以还有些冰，到这里来化了，塑料布又不吸水，所以水就滞在塑料布上了。刚刚又淋了些雨”阿鲲解释。“以前我卖芒果的时候，用这个塑料布挺好用的，因为那个芒果很脏，黏黏的，总是弄脏木板，垫了这块硬硬的、光滑的塑料布后，清洁工作就好处理了。”阿鲲笑一笑。

        “但是，现在卖樱桃，这个塑料布就不好用了。因为它不吸水，所以樱桃泡水了就容易坏掉。下次我要换个软垫子，吸水！”阿鲲感慨万千。

      “每一行都有门道啊!”李烟也深有体会。

        雨渐渐小了些。李烟从车篮子里拿出雨披，慢慢地穿好，然后一跃上车，回头冲阿鲲笑笑：“祝你好运！”阿鲲眸子里有光，对着远去的背影，心里道声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