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叔

作者: 我爱你三小姐 | 来源:发表于2020-04-19 16:44 被阅读0次

    1

    小叔病了,突发急性胰腺炎,表妹打了电话来,客厅电话铃刺耳地响到第五声时,我正在卧室床上躺着刷手机,这时是夜里十一点四十八分。

    父亲接了电话,应该是开了免提,声音很大,对方的声音传来,说小叔正在他们当地医院急诊室抢救,医生下了几道病危,不知能不能熬到天亮?

    父亲问表妹:“还来得及把你爸送到妞妞她妈医院吗?好歹我们这医术更强,临床见得更多啊。”

    “开头我也想过,可这不现实啊,医生说我爸这是急性发作,死亡率太高,我怕路上耽搁不起,只能在当地治疗了。”

    这天是二零一九年十二月二十八日,窗外正下着雪,雪花划过黑夜,冷冷地飘向远方。

    电话挂上后,我的卧室门也被敲响,让我赶紧收拾东西,陪他们去看小叔。

    我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他们,连夜向几十公里外的医院赶去。

    父亲开着车,我们仨的眼睛望着灰蒙蒙的前方:“唉,这人呐,一旦上了岁数,病就来啦!”母亲的声音打破寂静,她看了一眼父亲:“你也别太着急,如果治疗方法得当,会转危为安的。”

    父亲没吭声,他的神色很凝重,像车窗外的夜色。

    我们都在想心事,尤其是我。

    2

    在我快满十二岁的某一天,学校放暑假,假期有点长,无人看管的我让父母有些心慌,因为父亲一天到晚出差,经常几个月归不了家,母亲是医生,遇到重大手术,也是几天进不了家门。

    我是家中独女,童年的孤独早已成为习惯,那时候,哆啦a梦,猫和老鼠,天线宝宝,都是我的伴儿,除此之外,我还有吃不完的巧克力和各式零食,我的房间也布置的像公主房,墙上贴满了各种漂亮的动漫海报。

    父母给予我想要的一切,可是,我并不快乐,我很瘦,个子也没同龄人高。

    于是他俩决定,把我送到小叔小婶家度过这个漫长的假期。

    小叔小婶是工厂一线工人,活重,工资不高,但能按时上下班照顾孩子。

    这是我第一次到小叔家,他家住在厂里家属院一搂,单位分到一套房改房,五十多平的二室一厅,带十多平米的围院,因为小婶家经常有亲戚来,房子太小不够住,父亲小叔和小婶合力,在围院搭了间简陋的小房子,房子建好后,看着挺干净温馨的,光线什么的也不错,唯一令人遗憾的是,每当雨季来临,里面放的东西就会发霉,非常潮湿,小叔就刚脆把那当做自己的书房,顺便搬张床进去,看书看累了睡个午觉什么的,来亲戚了,就腾出来给他们住。

    我定定地看着那间小房子,说真的,我有些喜欢,什么潮湿霉变我才不管。

    小叔说:“那院里的小房间咋能给小孩住,冬冷夏热的。”

    小婶说:“是啊,妞妞身体会受不了的,是专门给我老家来的那些糙爷糙娘们住的。”

    我刚踏进他们家门口的那一天,两个和我差不多一般大的小孩,争先恐后从房间里跑出来看我,脸蛋像熟透的红苹果,后来我知道他们是小叔的两个孩子,男孩叫小峰,和我同岁,眉清目秀,机灵可爱,女孩儿叫小静,个子比我高,腼腆安静,从他们眼里我看出,我很受欢迎。

    我被安排和小峰小静一块儿住,他们的房间很简朴,放着两张高低床,花格纹的床单,白色纱布蚊帐,墙上贴了好多张俩人的学习奖状。

    父母对小叔小婶的安排很满意,临走时,母亲从皮夹子里拿出一沓钱,放到小婶手里,小婶把钱推回到母亲手里,一分不要。

    3

    我在小叔家安顿下来,白天两个大人上班后,他们兄妹俩会带我乖乖在家做作业,做完作业后,还会带着我,漫山遍野玩耍,下河游泳,抓小鱼小虾,上山摘野花,用柳条丝编帽子戴在头上,我兴奋地大叫,心里充满了后悔,为什么以前从没来过这么好玩的地方?

    晚霞升起时,我们已回到离家不远的地方,小婶喊我们回家吃饭的声音清脆地划过天空,我们像几只饿狼,把小叔小婶留给我们的几大碟饭菜吃得不留底,真香啊,我是多久没吃过这样好吃的饭菜了,碗底都被我舔净了,小婶坐在饭桌旁,边打毛线边笑着看我们。

    “吃完饭跟我去果园捉虫子。”小叔边说边向院里走去,关在院里鸡笼里的鸡发出个“咯咯”的叫声,小静拍着手说,母鸡又下蛋了。

    一会儿小叔进来了,双手捧满鸡蛋,咧着嘴笑:“明天炒鸡蛋给你们吃。”

    说真的,小叔长得好帅,皮肤白净,鼻子高挺,眉毛浓密,眼睛又黑又亮,个子不矮,比小婶足足高出一个头,气宇轩昂。

    我看见,他经常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坐在藤椅上,逐页翻看,把其中好看的故事绘声绘色讲给小婶听,一会儿逗得小婶抿嘴笑半天,一会儿又让小婶哭的稀里哗啦,看得出,小婶离不开小叔,满眼满世界都是他。

    听父亲说,小叔读书时成绩很好,可因家里不太富裕,爷爷死得早,靠奶奶一人做小本生意,赚一些小钱供养两个儿子,小叔高中没毕业就辍学,省下钱给我爸继续读书,说我爸的成绩比他好,然后早早出来工厂打工,年纪不大却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折磨,后来遇到小婶,恋爱结婚生子,日子才过的像样一些。

    小婶是从农村来的,顶替父母来工厂当工人,字识的不多,却长得很好看,喜欢笑,性格温柔,脸上有一些淡淡的雀斑,不擦任何东西,依然给人非常秀气的感觉,个子在女人堆中不矮,腰身很细,勤脚手快,里里外外一把好手,不管是老家的人还是厂里的人,都对她竖大拇指。

    “小娃娃们出发喽。”小叔一声吆喝,他一只手拿电筒,一只手拿一个长长的玻璃瓶,带着我们三个孩子,向果园进发。

    夏天傍晚的果园,刚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中带着丝丝甜味,半大的桃子李子梨挂满树梢,金龟子缠在树叶树稍上,随便用手一摸就是一把,他们教我把摸到手的金龟子放在玻璃瓶里,一个时辰后,瓶子装满了金龟子。

    看着围绕在我身旁密密麻麻的小果子,好看诱人,我伸手摘了一个桃子,咬了一口,又酸又苦,桃子上的小毛毛蹭了我一脸,我边用手抹脸边“噗”一声,把吃在嘴里的桃子吐了出来。

    “娃,还没熟呢,再过一阵,我带你们进来称几斤,甜着呢,管你们吃饱。”小叔边说边带着我们向外走。

    那个夏天的七月,我们频繁的去果园,每天都带回一大瓶金龟子,小公鸡小母鸡们吃了那些虫子后,真的长得好壮,清晨公鸡打鸣的声音高亢洪亮,母鸡下的蛋又大又多。

    吃着原汁原味的饭菜,胃口大增的我,个子竟蹭蹭蹭的往上猛涨。

    4

    八月的一天下午,我在屋里做完作业,正想跑出屋门找正在外面玩的兄妹俩。

    门口迎面碰上下了班的小婶领着一个年青女人,那女人挎个提篮,里面放了一些白色鸡蛋,她后脑绑个短短的马尾,肤色很黑,胸很鼓,很显眼,个子和小婶差不多一样高,身材壮实,挡眼看去五官很平庸,她的神色和举动很谦卑,时不时低垂着眼。

    小婶弯下腰对我说:“妞妞出去玩啊,还有几天你就满十二岁了,是个大姑娘了,我和你叔商量好了,给你定个大蛋糕,再挑个你喜欢的芭比娃娃,怎么样,高兴吧?”

    我高兴的跳起来,抱住小婶纤细的腰身,仰头对着她“咯咯”笑,“谢谢小婶子,我可高兴了,可是芭比娃娃要很多钱的。”

    “别担心妞,过生日可不能马虎,赶明儿小峰小静过生日时,我也打算好好为他们办一办,以后啊,年年都要给两兄妹过个像样的生日喽。”她伸出手摸摸我的头发,领那女人进了屋。

    我心想,他们不过生日可照样快乐。

    我回头望了望屋里,小婶正给那女人倒水喝,那女人把篮子歇在地上,坐在木椅上抬手擦脸上脖子上的汗,一边擦一边东张西望,我突然发现,她的眼睛虽不漂亮,却会说话,她的腰身虽很粗壮,却很柔软,可以说,她每个动作,都让人不讨厌。

    小婶看我对她带进屋的女人好奇不已,走到我面前,笑着对我小声说:“她是我老家来的表侄女,也大不了你几岁,家里也没什么人了,来找我和你叔,以后叫她萍姐姐吧。”她回头看了看那女人:“唉,这小萍子,也挺可怜的。”边说边折转身子回屋了。

    我心想,土里土气黑不溜秋的,凭什么叫她姐?她不就是胸比我大,腰比我粗,个儿比我高吗?等我几年,我甩她几百条街。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腰身,用手捏捏我已开始发育的乳房,痛,痛,痛,我倒吸了口冷气,然后跑出了家门。

    晚上开饭时,大人小孩围坐在桌旁吃饭,正长身体的我们,饭量很是惊人,不一会儿,几大碗菜和肉见了底。

    嫌有点丢人吧,小叔白净的脸一下红了,瞪小峰和小静一眼,用筷子夹起一些肉,犹豫了一下,放入萍子碗里。

    饭后,萍子和小婶一起收拾碗筷,小婶什么都不让萍子做,把她拉到客厅坐下,掀开电视套,然后打开电视,让她嗑着瓜子看,把我们赶到屋里看书做作业,生怕我们和萍子抢频道看电视。

    中途,我溜出房间倒水喝,萍子正津津有味儿地盯着电视看,那是一台普通的彩色电视机,比我家的小很多,图像清晰度很差,电视机上方的乳白色墙上,贴着一张五好家庭奖状,那是厂里刚发给小叔小婶他们家的。

    电视剧里的声音有些大,我瞄了一眼,不知为何,一个女人抱着孩子正在伤心大哭,孩子也跟着大哭。

    明知我们在做作业,萍子还把声音调那么大,我不满的皱皱眉头,哼,这素质。

    不知为何?我怎么看她又不顺眼了呢?是不是女人看女人就这德性?

    来之前父亲就跟我说过,他们家从不看电视,怕耽误孩子们的学习,我来他们家的这段日子,至少在今晚以前,证实了父亲说的话。

    而善良的小婶为了这个八竿子的女人,却破天荒打破了原则。

    小婶掀开门帘,从外面走到客厅:“来,小萍子,我带你去休息,院里有间房,平常都当做孩子他爸的书房,我都打扫干净了,被套床单都是才洗过晾干的,别嫌弃,放心住着吧,把这当做你的家,过段日子我让其他亲戚帮你找工作,喜欢的话,再找个对象,以后就可以在这安家落户啦。”

    萍子用牙咬着下嘴唇,使劲儿的点头,我发现她的脸虽然很黑,牙却好白。

    小婶领着萍子,出了门,向院子里的小房子走去。

    不一会儿,小婶把小叔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从小房子搬到她和小叔的屋里。

    5

    时间过的很快,我生日来临前一天,是个周六,早早的,我父母来电话,和小婶小叔唠了一会儿,然后,电话递给我,千订万嘱的要我听话,说暑假结束就领我回家,他们会挤出一些时间给我,我有些不情愿的答应着。

    太阳出来了,我们准备去赶集,说好的大伙一起去,临出门前,计划变了。

    萍子说她来例假,肚子有些疼想睡觉,醒来就会好,说这是她多年的老毛病,听到萍子说这话,小婶赶紧放好最后一个洗干净的碗,擦擦手,扶着正用手捂着肚子的萍子到小房间去了。

    小叔也放下他正在看的书,说刚接了个电话,去不了了,同事约他下象棋打牌,他用愧疚的目光望着我们几个小孩,我们只好耸耸肩,同声说道:“理解。”

    小婶领着我们,向离家十多公里外的集市出发了。

    人好多,好看的东西也好多,我们去蛋糕店买了巧克力大蛋糕,又去当地唯一一家商场买了芭比娃娃,小婶打开包钱的帕子,用青筋暴露的手沾着口水,数着一张张一元两元五元十元的钞票,那是出门前,她张口向小叔要的,小婶认为他认字多,文化高,不像自己数钱就头痛,干脆全家的经济大权都交小叔管,我母亲说过,小婶就像一头牛,只知道挤奶,不知道吃草。

    我仿佛看到父母的手,他们的手从没沾过口水,他们为我付钱买东西的手从没颤抖过。

    从小峰小静看我手里玩具那羡慕的神色和眼光里,我猜到,他俩从没玩过玩具,没看过胡桃夹子,他们没有王子房和公主房,巧克力和蛋糕很少吃,可我却想不通,他俩的成绩总是全班第一,各种学习奖状拿到手软。

    而我的学习成绩却经常惹哭了父母,我从不当回事儿。

    夕阳升起时,我们往家赶路,小婶背着背篓,里面放着采购的东西,除去蛋糕和玩具,还有油米肉盐酱醋,课本铅笔水彩笔,满满的货物重重的压在她肩头,她勾着腰,走累了,小峰会把背篓换到自己肩头,夸张地耸两下,逗得我们大笑。

    天黑透了,我们回到了家,桌上放着一些留给我们的饭菜,不知是小叔还是萍子做的,小叔安静地坐在沙发那儿看书写字。

    看到我们回来,他走过来摸摸我们的头,笑着说:“饿了吧,赶紧洗手吃饭,这些饭菜都是萍子做的。”

    “哟,那你吃了吗?”小婶边问,边转过头四处张望,似乎用眼光在寻找萍子。

    “我刚早你们几分钟回来,在外面简单吃了点,饱了,你们吃吧。”他把身上的T恤提起一个角,用手拍拍肚子,不知道他是不是骗我们?因为他的肚子好扁,腰杆比一个女人的还细瘦。

    院里小屋灯亮着,我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低头吃饭,抬头想看第二眼的时候,灯已经关闭了。

    饭后,小婶看我们困倦满面,让我们洗漱完毕赶紧上床睡觉,说第二天给我过生日时才有力气唱歌。

    6

    一阵尿意,把我从梦里拽醒,我抬起手,按亮表盘,夜里三点十四分,这个点我可从来没有自己醒过,唉,怪自己上床前喝了太多水。

    我悄悄下床,小峰和小静在轻轻打鼾,我慢慢打开房门,没弄出一丝声响,来的这段时间是他们教会了我换位思考。

    我没打开卫生间灯光,因为卫生间有一扇打开的窗户,月光照进来很亮堂,我边系睡裤,别扭头向窗外看,窗户正对着萍子住的小房间,月色下一览无余。

    突然,一个男人的背影出现在房门口,他伸出手轻轻敲了几下,声音十分轻微,房间门打开了,萍子的脸暴露在月光下,她用手勾住男人的肩,那个背影突然侧脸向旁边望了一眼,然后一下就闪了进去,门立刻被关上。

    我突然害怕了,他的侧脸像极了小叔,虽然他换了一套他平常从不见穿的衣裤。

    可我又想做大英雄,满满的好奇心让我悄悄摸到萍子房门前,我想弄清楚他们鬼鬼祟祟的到底想干什么?

    我使劲儿扒着门看,门根本没有一丝缝,什么都望不到听不到,他们仿佛消失了。

    我慌乱的猜测着,是不是房间地下有个洞,他们跑了?那该怎么办?我到底要不要去告诉小婶?

    我正想走开,女人的声音传入我耳中:“我喜欢你。”这声音那么熟悉,是萍子的声音,人不好看,声音却娇滴滴的。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声音很小,掰开耳朵终于听清:“我不要命的喜欢你,我什么都愿意给你,你等我就是。” 然后听见一阵阵莫名其妙的声音……

    十二岁的我,再怎么想象,也不知道那些声音到底从哪发出的?

    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突然想起父母经常教育我:”妞,别管任何人的闲事儿,也别泄露任何人的秘密,我们经历的可多了,到头来没一样好。”

    这样的话我听得太多,我绝对相信父母,所以,我总是喜欢沉默,内心想事儿,并且从不声张。

    我刚想溜开,突然房门被轻轻打开,我赶紧躲开去,男人从房间出来了,月光下,我再一次细看,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他是小叔无疑,我抬手看了看时间,三点五十一分,他像只猫一样,悄无声息从萍子门口消失,然后轻轻潜入他的家中,而这一切,他以为他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小叔在我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人设全线崩塌。

    7

    我溜回房,悄悄躺下,使劲儿闭上眼逼自己入睡,可我哪里睡得着?我第一次感受到人性的欺骗与可怕。

    这么好的小叔都会干这种龌龊事,竟然对另外一个女人说喜欢她,才几天的时间啊,我突然觉得小婶小峰和小静好可怜,小叔是条大灰狼,而那个女人简直就不是个货色。

    我谁也没告诉,硬生生把这股胸膛里燃烧的火压了下去。

    第二天星期天,也是我的生日,小婶小叔依然休息在家,小婶一大早开始忙,烧肉烹菜,让小叔一边看书去。

    萍子走进厨房,她眼圈有些发青,打着呵欠:“哟,小萍子昨晚没睡好吧?也真是,这天热的让人睡不安稳。”

    她拉着小婶的手,会说话的眼睛涌出几丝看不出的神色:“你也没睡好?”

    这声音和昨夜从小屋里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听了让我差点发抖。

    “我睡的可踏实了,我瞌睡好着呢,雷打不动。”小婶腾出一只手指着桌上的早餐:“那有留给你的馒头咸菜和粥,趁热赶紧吃了它,吃饱点,然后去好好睡一觉,中午饭我们打算不吃了,直接吃晚饭,到时饭菜熟了,我让小孩们去叫你。”

    我微微低头不说话,我真怕抬头看她的样子,会让她看出破绽。

    小婶一个人忙了一天,晚饭一切准备就绪,大家都围坐在桌旁,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饭菜,蛋糕上插着蜡烛,却不见了小叔,打他电话也没接,兄妹俩说,家里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儿。

    小婶带兄妹俩出门去找,让我和萍子守在家里,她抱着双手,很镇定,一副随你便的样子。

    天黑时,小婶他们回来了,她和小峰的肩膀上架着小叔,他醉的一塌糊涂,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我有话对你讲。”小叔喷着酒气,对小婶说。

    “让孩子们吃完饭再说好吗?今天是妞妞生日啊。”小婶说。

    “我不管是谁的生日,你给我听着,我要和你离婚。”小叔手指着小婶的脸。

    “孩他爹,你咋了?”小婶懵了。

    “爸,你怎么回事?你疯了吗?好好的离什么婚呀?我妈又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小峰突然大叫道。

    “爸,你怎么突然变了?”小静红着眼眶问。

    小婶转过身,把两兄妹和我推进里屋,不许我们出来,并把门从外面扣上。

    小静泪流满面,小峰像头困兽,在屋里不停地转圈圈。

    小叔大声叫着,小婶一句话没说。

    接着,桌子被掀翻在地的声音,饭碗滚落在地跌碎的声音,大门被砸响的声音,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由近而远,然后一片寂静。

    我的十二岁生日,在小叔一片歇斯底里的狂叫声里,小婶的哭泣声中,小峰小静的惊恐中度过,也许我一生都不会忘记。

    8

    第二天一早,父母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把我领走了,我挥手告别了他们一家。

    此后不久,听说小婶和小叔离了婚,小叔娶了萍子,他俩继续住在那套一楼的房子里,房产证上的名字变更了,变成了萍子的名字,小婶一人带着俩孩子,租了间公房居住,厂里许多人骂小叔和那女人,很难听,大家也叹息小婶善良的没底线了,引狼入室,小婶从不说什么,她跟大伙说,不怪谁,一切都是自己的命不好。

    父亲恨得牙痒痒,三番五次骂他兄弟,骂他是披着人皮的狼,那么好的一个家被他和那女人毁了,坚决不认萍子做他弟媳。

    十多年间,我们除了与小婶和她俩孩子断断续续联系外,和小叔再也没有了来往。

    后来听说小峰考起了北方某名牌大学,大学毕业后娶妻生子,定居北方。小静也去了南方读书,也同样是一所名牌大学,也在那里安家落户了,小婶提前内退,南北两边轮流住。

    后来的后来,再次得到小叔的消息,他又离婚了,那套一楼的房子也被变卖,卖房子的钱和以前攒下的钱,都被萍子一分不剩拿走了,那女人也没给他生个一儿半女。

    二年前,刚五十岁的他退了休,身体也不好了,住在单位的集体宿舍里,还时常生病住院,成了当地医院的常客。

    小婶听说后,心一软,劝说俩兄妹,凑钱给他在城边买了套一居室,请了个保姆,隔段时间兄妹俩轮流从自己的城市飞去看他,陪他住几天。

    前些日子,听说小叔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时常幻听幻觉,脾气变得越来越古怪,保姆也被他赶走,每天醒来总念叨那个叫萍子的女人,他说他想不通,他把她含在口里养着,除了没给天上的太阳和月亮,什么都给了她,为什么那女人还是一脚踢了他,说到伤心处,就哭,每天眼巴巴的看着房间大门,老盼着那个女人会推门而入。

    没人看护的日子,他的生活变得越来越糟糕,生活越来越不能自理,乱吃乱拉,是人见了都厌恶,他越来越依赖两个儿女,可见了小峰小静后,不是打就是骂,然后又恶狠狠地咒骂小婶,小静说,他爸爸变得越来越可恨可怕,做他的儿女何其痛苦。

    我在心里为小婶和她两个儿女鸣不平,不知羞耻的自私男人,他差点毁了爱他的女人和儿女,却为不爱他的女人伤心流泪,我真想替小婶扇他几耳光。

    9

    我们赶到医院,小叔已转危为安,住进了普通病房。

    他正在熟睡,小婶和兄妹俩围坐在病床旁,看见我和父母的出现,他们眼里露出满满的感激。

    十多年没见,小叔变化太大,头发全白,脸上的皱纹像沟壑般一条条爬满脸上,牙齿也掉了好多,嘴唇越发干瘪,一眼看去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完全没有了过去的模样,不记得是谁说过,一个好女人可以拯救一个坏男人,而一个坏女人可以毁灭一个好男人。

    小婶变化不太大,脸上多了几根皱纹儿,头发花白了一些,有了一些富态,倒变得更好看了一些,我挺佩服她,像大树,大风大浪雷霆暴雨都打不垮她。

    小峰做了父亲,脸上蓄着小胡子,更有男人味了。

    小静也做了母亲,变得更加温婉漂亮。

    唉,只有我还单着,小婶他们笑着劝我:“妞妞,别挑花了眼,遇到好的就嫁了吧。”

    “现在的男人,好坏更看不出来的呢,干脆,不行的话,我孤独终老算了。”我做着鬼脸。

    医生来了,告诉我们,老人这个病是因为饮食不节造成的,住院这两天必须禁饮禁食,出院后,一定好好看护他,不能让他暴饮暴食,否则还会犯,会要人命的。

    医生走了,小叔醒了,像个孩子一样要东西吃,大家劝他不能吃东西,听医生的话,他就大声嚷嚷的骂人,面孔变得扭曲狰狞。

    我真想扭头走人,父亲开口了:“要不这样,我弟总算度过危险期了,我们干脆把他接走,到妞妞她妈医院继续治疗,出院后在我们那住一段时间,你们看怎么样?”

    “我也没什么事儿,我跟着去照顾一段时间吧。”小婶也开口了。

    ”我不要你们跟我在一起,我只要萍子和我在一起,你们找她回来吧。”小叔伸出手大叫大嚷着,像个疯子。

    “爸,你听话好吗?前几天,我让人去调查那女人的底细,她不到二十岁时,就已跟人同居生子,然后把人家的钱骗到手后跑了,害那男人差点跳河自杀,十多年前她突然来到我们家,那是有预谋的,骗你的感情,毁我们的家,在你身上捞了钱后,离开了你,现在又跟另一个男人结了婚……你值得吗?为那种下三滥的女人?你醒醒吧!”小峰恨恨的瞪着他父亲。

    这个真相,让所有在场的人震惊了,大家面面相觑,叹息不已,我突然明白,十多年前那个赶集日,小叔和那个女人的诡秘行径,也突然想起我快十二岁那天晚上看到的那个不堪的画面,如果我当时把这对狗男女的龌龊之事告诉小婶,结局会不会改观?我不知道,我没有答案。

    “那我也不管,她是坏,我就喜欢她怎么了?”

    “你喜欢她就去找她啊,你天天折磨你的儿女,算什么本事?”我怒火冲天。

    ”你怎么跟你小叔说话?你这不懂事的孩子。”母亲骂我。

    “我就看不起他,怎么了?只会在小婶和小峰小静面前耍横,懦弱又自私,没道德更没责任心,简直就不配做男人。”我边说边冲出病房,我不想再看小叔那丑恶的嘴脸,我想吐。

    10

    三天后,正在公司上班的我,接到父亲电话,小叔身体已没大碍,精神却出了问题,他们已把他送到省里有名的精神病康复医院治疗,医生说,这个病很难治,也许会终身携带。”

    我真想大声说:“活该报应。”扭头看看周围有人,硬生生把这几个字吞了回去。

    “唉,作孽啊!”父亲深深地叹了口气,挂了电话。

    这天是二零二零年一月一日,元旦节,小叔五十二岁生日,天上依然飘着细碎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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