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出生的妹妹,现在已经是有孕在身的准妈妈了,而她只是嫁了一个没有正式工作的老公。即便我们在不同城市生活,我都能想象,她是在过着怎样迷茫的生活。
常常有人这样认识婚姻,认为它不该受金钱、门户的影响,好像掺杂了这样的因素,婚姻就变得浑浊不堪了。但现实是,在婚姻美好的外衣下,我们是切切实实活在世上的人。我们不仅靠心里的那份力燃起对未来的期许,我们还要依托足够的物质,让肉体得以延续。而我说的这种“足够”,并非是金山银海,富可敌国。我所认为的,是最低的期许:有小小的窝,小小的储蓄,小小的欢愉。这样的要求高么?当我还要更年轻,面临女友提出的这种要求,也曾嗤之以鼻。但现在,我却不这么认为。那种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无论怎样,都不是我们追求的生活。
有人大概会说,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生活,是自己选择和奋斗的结果。没错,在这件事上,我无疑是投赞成票的。在我的家庭,读书是唯一的出路,可惜的是,在这方面,妹妹并不是行家。即便是一个高中,她都念得那样跌跌撞撞。
毕业后,她去小饭馆帮工,衣服店做服务员,也许还做了无数的小职业,但无一不是匆忙开始,又匆忙结束的。好不容易,前年她终于给我带来了好消息,说应聘在一家通讯公司,通过电话,向陌生的客户推荐手机。而且,上班的地方,是一座正儿八经的商业楼,每个人一部电话,一个格子间。你能想象,她对那楼,那格子间,抱了多少年的期许。她大概认为,一旦做下去,就过上了白领的生活。其实我也是那样认为的呀,妹妹总算长进了,听说工资也有两三千。正是那样,我心里的愧疚总算可以少些。不错,她年幼的时候,确实不擅长念书,那时我总想能帮她一把。甚至乐观地发誓:等我毕业了,出息了,给她找份体面的工作,甚至为她物色好的伴侣。但我没有想到,当我面临社会时,最初那些年总是难以自保的。当我在城市里变换工作,力求找到好的未来时,她也和我过着同样的生活。我们谁都帮不了谁,连见面的机会都很少。
我盘算着,一个小小的女子,每月固定拿薪金,再找个上进的男孩子,日子,大概是可以过得波澜不惊的。况且那几年,妹妹还没到非得嫁娶的地步,便慢慢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我是长长地舒了口气,但那口气还没有舒展开来,她就在我们的生活里消失了。
我们满城市的找她,与她一起消失的,还有她的小男友。妈妈在电话里哽咽,说是前一晚她一如往常地去上班,但这一晚却没有任何的信息。电话已经关了,家人不知道她上班的确切位置。她就这样,平空地在我们的生活里消失了。没有事故新闻、没有围观的人群、没有街市的警报声。我们所有的猜测,都无法得到印证。到了第三天,我们才辗转地找到她工作的大楼,那儿已经是一片狼藉。在监控室里,我们焦急地看每个镜头,终于在一群黑衣人的包围中,看到了她弱小的身影。
我们有很多猜测,说她是开罪了社会上的人,被人寻上门。或者,是他们的公司一起,开罪了某些人,被连锅端了。在楼道的电梯间,她的左右两侧,都站着高大的男人,他们架着她,进了电梯。她甚至连逃跑的机会都不曾有过。人们开始报警,预想着各自的孩子将要面临的灾难。摸不着头脑的警方,也没有丁点的头绪。一群人,就这样,被另外一群人牢牢地控制,走进电梯,抓进车子,扬长而去。我们平凡人,何曾经历这样电视里的场景。但它却真实地发生了。直到几天后,我们才接到陌生的电话和冷冰冰的告知书,原来妹妹和她的小男友,已经身在异乡的看守所了。这场跨省的抓捕声势浩大,令我们猝不及防。
那是临近春节的时节,如果一切顺利,我们一家该为即将到来的除夕采购东西了。但我和弟弟,却不得不在飘雪的早晨,拖着重重的行李箱,去外省看妹妹。我们经历许多波折,在大山里爬行的火车,载着我们去陌生的地方。当我们终于站在高高地看守所大门前时,却无法见到妹妹的身影。我们留下了衣物和钱,希望她能在里面安然无恙地度过绵长的冬季。无法想象,普普通通的人家,会突然面临这样的生活波折。当我转身从看守所大院离开时,心里有太多无法解开的困惑。但我又有许多对自己的责备,如果早些时候关心这个辨别力尚不强,社会经验很浅的妹妹,她何以走到今天的地步?
事情还算是有转机。除夕的前一天,在缴纳了保释金后,一些人总算可以回家团聚了。大家很乐观,甚至认为,一旦走出了看守所的门,那么就不会有再回去的一天。妹妹的分析是,他们这群年纪尚浅的人,根本做的就是正当的职业:在电话里向客户推荐手机,送货上门,当场验货,打算购买再付现金。用她的话来说,都是说得清清楚楚,你情我愿的生意,哪儿存在所谓的电信诈骗?
春节后,她结了婚,丈夫就是一起被关进过看守所的小男友。也好吧,尽管对方是一无所有的啃老族,但总算全心全意爱着她又同苦过的人,我们有理由对他们的未来寄与希望。但这桩案子,并没有结束的时候。年后,他们又陆续地去了外省几次,每一次竭尽全力地配合问询和调查。妹妹很乐观,已经有孕在身的她,已经做好了妥善从案子中抽身,安心做一个妈妈的准备了。但现在,新的窘境在等着她。再过两个月,她的孩子将会来到这个世界,但她甚至无法给孩子提供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她再次接到了通知,说法院决定对她和丈夫提起诉讼。接到通知,她又不得不赶赴那个关押过她的身份,接受新一轮的问询。
我见过那些一起去看守所的家人,为了这群糊里糊涂陷入案件的孩子,他们在异乡的城市东奔西走,在宾馆的饭厅交流着各自的判断。有钱的家人,托了律师去看孩子;没钱的家庭,无望地叹气和等待。而我能为妹妹做什么呢?现在,她仍旧是自由的,没有像有的孩子,现在仍旧关在看守所。但未来的判决,将带给她什么呢?肚子里的孩子,等待她(他)的,又会是什么呢?
我能做的,就是嘱咐她,将真相好好地说出来,配合法院的调查。还能做的,就是默默为她祈祷。这个世界的路,从来不是可以一眼望穿的。当你选择一份职业、走一条路时,也许该多份冷静地判断,否则,你会有很大可能走进一条泥泞不堪的路的,我的年轻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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