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家园
外婆去世时,干里之外的我其实是有感应的,那天晚上莫名的烦躁,半夜里也惊醒数次,清晨,接到姐夫电话的那一刻,一切情绪有了源头和答案。原来隐隐中,外婆还是和我有过最后告别的。
大巴车上,我悲从心起 想起每次我离家前几天,她就开始反复的感慨道:“老话说,人就是鸟,鸟就是人,早上还在家,晚上就飞到另外一个地方了”。我知道这是她不舍的情感,是她表达不舍的方式,所以每次离家我都不忍回头,我恨自己无能为力,无情的抛弃了她,好像把她一个人抛弃在荒凉的沙漠中,直至今日,她那么瘦小,惨白的脸像一张白纸,我不忍触摸,感觉碰触一下她就会碎掉。我又疑心她是不是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睡眠而已,醒来的她还会在灶台间忙碌,穿蓝布的对襟,梳着两个辫子,戴着粗布围裙,扫地、喂鸡,烧完猪吃的,又烧人吃的。
外婆走后好长时间了,我一直梦到外婆,经常是梦到她在风雨中无助的张望,可我够不着她,她越走越远,我的无助不比她少,是的,我无能为力,我仅有的力量只够用来掩饰懦弱,我最大的坚强是继续不露声色地活着,老公拍醒梦中已哭出声音的我,并且,他说,“梦靥中的你,表情好狰狞,我若不是认识这么多年,我会被吓到,你到底做什么恶梦了。”
葬礼更像是大型家族聚会,平日不常能见到亲戚都陆陆续续来打卡,哥哥姐姐并没有想像中的悲伤,不知道是情绪未到还是已经平复,亦或其他的因素,对于他们的玲珑七窍、九曲回肠的智慧,我向来不太懂。至少我不懂,外婆出殡的那天,二姐以孩子要读书为由,并不同意孩子送葬,难道,读书真的比送太婆最后一程更重要?我不懂,大姐呵斥哭泣的女儿,你们有什么好哭的?不容分说的强势模样像极了母亲,尽管我知道她是那么的不认可母亲。更不懂,阿姨几次近家门而不入,外婆望眼欲穿,而今日披麻戴孝,痛哭流涕,多么的讽刺。目之所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愿不是一叶障目,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然而,我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任何人?在外婆所有的晚辈里,床前尽孝,我几乎没有任何承担,我自问自答,沉默,陷入沉默,这样的沉默不亚于一场死亡现场。
清晨的阳光奋力地穿过树的缝隙,把一片斑驳洒向门前的水泥路,石倒舀,这些老物件和这个早晨亲密的合了个影,没有桃花潭水,没有长亭古道,同样的清晨,外婆,永远地留在了昨天。
都说人死如灯灭,把外婆的所有的遗物付之一炬,这人世间,好像她从来不曾来过,那些我无比熟悉的纸钱,元宝,寿衣今日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如愿以偿和产权持有者一道,化作一缕青烟,直上九云霄。
这世间有没有来世,对于不同信仰的人有不同的答案。可能还是此生悲苦,所以,转而祈求来生的平安富贵,至于真实的结果,并无处可觅实践者手记。
夜深辗转无眠,我起床为外婆写了一份悼词:
卢莲凤,鸿(ong)岩人氏,小康之家,童年烂漫,后父兄早亡,家道中落,亦逢家乡被征筑水库,母女皆目不识丁,安家费被人冒领,孑然一身,风雨飘零,与外公恩爱仅数廿载,中年丧夫,大半生寡居,后又痛失入赘半子,她的豆蔻年华,她的恩怨情仇,潦草而仓促的一生,与深埋水库之底魂牵梦绕的家,此生不复相见,终年7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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