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和母亲

作者: 东乡野草 | 来源:发表于2022-10-14 19:52 被阅读0次

    从我记事开始,父亲和母亲一生没有拌个一次嘴。我隔壁的小叔小婶和大伯大婶经常三天两头吵嘴,有时候吵得不可开交。三天一小吵,七天一大吵,吵习惯了,大家伙觉得无所谓。眼看大战一击触发,我的父母亲才跑过去。该出手时就出手,一出手就制止了双方大动干戈,把干戈化为玉帛。他们三言两语的,轻描淡写地解决了问题。实际上也没有多大的茅盾,就是生活上的柴米油盐,双方意见不统一,导致言语上的抬杠。往往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不可开交,谁也不服谁?

    我很好奇,为什么我的父母亲不吵架?带着这个好奇怪的问题我偷偷地问小叔,小叔给了我一个完整的答复。

    原来我的父母亲也吵过架,年轻时小吵小闹的,在我三岁时吵得最凶。母亲把自己纺织的几匹白老布交给父亲去卖,那时候做买卖要犯法,称为投机倒把。重者直接判刑,轻者罚扣生产队里的工分,或者自己掏钱买一挂长鞭炮,在大队部广场上放上一通,再游街示众。那个年代做零担买卖的,悄悄地挑着针线扎头绳等小小零货,手里摇着小鼓,偷偷地走街串巷。孩子们纷纷跟在身后,边走边唱“小卖零担好大胆,不在队里搞生产,鸡肫皮,牙膏袋,一天捞到七八块。”

    老百姓没有钱买针线零货就用家里的鸡毛鸭毛鹅毛等农产品交换,深受老百姓喜爱,既不掏钱,又能换到自己需要的东西。有时候也会碰到恶人敲竹杠,卖零担的只好送些零货不要钱,当作赔罪。

    父亲挑上母亲织好的布匹,跟大伯和小叔一起乘着夜色翻过几道山梁,跑到四五十里外无人认识的地方,偷偷卖布匹。农村的孩子、大人到了年底需要做衣服,布匹又便宜谁不愿意买,他们手里没钱有的直接用粮食交换,有的用竹榻交换,这些都是他们的出产户,我们老家正好需要这些。换完之后,一户好人家留我的父亲和叔叔们吃晚饭,父亲多贪了几杯酒,了解这户人家缺少孩子,自家的孩子又多,于是三杯酒下肚答应把三岁的我卖给他们。那户夫妻感激涕零,继续给父亲灌酒,直到父亲喝醉。三人在那户人家歇了一天,户主好酒好菜的伺候,双方达成口头协议,叫我的父亲三天内把我送到他们家,临走时他们又多送了一点粮食。

    父亲和几个叔叔满载而归,母亲很高兴,这次的布匹比平日多卖了许多粮食。母亲很好奇,问起父亲多卖出粮食的原因?父亲吞吞吐吐,母亲更加奇怪,一向老实巴交的父亲经不住母亲的催促终于道出实情,母亲气得半死,当时和父亲大吵一顿,甚至大打出手,父亲像泄了气地皮球,耷拉着脑袋坐在门槛上使劲地抽闷烟,母亲哭成一个泪人,折腾了半天,父亲无奈,连夜挑着多出的粮食赶到那户人家说出原委。那户人家也没有责怪,父亲松了一口气。

    我暗自庆幸父亲没有把我卖掉,母亲在没有饭吃的情况下,决不放弃我们,我潸然泪下,暗暗发誓长大以后一定要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

    天有不测风云 ,人有旦夕祸福。在外面搞副业的大哥不幸掉进长江遇难,白发人送黑发人。父母亲悲痛欲绝,哭得死去活来。特别是母亲整日以泪洗面,眼泪都哭干了,父亲带着红肿的双眼,继续在生产队里做工。祸不单行,三个月之后,父亲在那一年的双抢,挑着最后一担稻把子上稻把堆,不幸掉下,摔断了一条腿。母亲在大哥去世的伤口还没来得及愈合,父亲断了一条腿,又在她老人家伤口上撒了一把盐。母亲哭得撕心裂肺,昏过去好几次,家里的顶梁柱倒了,靠着父亲一天挣一个工分能分得一些粮食,现在没有了,怎么不叫人伤心?为了一家大小,母亲拖着疲惫的身体顶上,可妇女在生产队里累死累活的忙碌一天,只能挣上七分工,没有办法二哥和大姐不能上学了,在生产队里放牛,加上他们两个劳作,娘仨,一天才挣一个工。哥姐虽然工分少,蚊子再小也是肉。父亲看着自己小小的儿女和老婆去做工,心如刀绞。怪只怪自己无能,要是腿不断哪能让他们受这份的苦。

    母亲看着父亲日夜消沉,劝他不要灰心,苦日子会熬过去的,天无绝人之路,国家出台了新的政策,分产到户责任制。单干户如火如荼的进行,父母亲很高兴,苦日子结束了。眼看好日子就要来临,母亲的命真苦,四十九岁,过去一天就是半百。那一天,大年三十,大雪纷飞,母亲和我们阴阳两隔,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母亲不在了,父亲伤心欲绝,不吃不喝,几天未进米粮,大伯、小叔和亲戚朋友纷纷来劝说,父亲忍住伤痛,看着弱小的我不忍心撒手离去,从死神手中挣脱出来,父亲举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田间地头,领着哥哥姐姐大干一番,凭借多年种田种地的经验,收获了好的成效,种瓜得瓜 ,种豆得豆。种什么都是高产,赢得了左邻右舍的一致好评,不但自己高产,还把所有种田的经验毫无保留地传给别人。

    父亲是个高中生,肚里有点墨水,经常帮助别人写点祭文、买卖合同、看看风水宝地等等,做完后分文不取,有人非要送点什么农产品他果断拒绝,“都是乡里乡亲的,不要见外,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我一个废人能帮到你们我就开心。”父亲临走之前还帮助别人写了一篇祭文。而他死后的祭文还是我们花钱请人去作的。

    父母亲生前总爱唠叨,我早晨上学,母亲总在我出门前唠唠叨叨“别忘了带铅笔、皮擦,穿上棉袄,回家早点,路上别贪玩,别和他人打架……”啰啰嗦嗦一大堆,我边走边嗯,前耳进后耳出,我行我素的,回家很晚,母亲又是啰嗦一番才肯罢休。

    可怜天下父母心,母亲走后又换上父亲的唠叨。记得一次我外出,父亲举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跟在我身后,一边走一边说,“出外要吃饱喝足,雨天休息,别伤了身体,和工友们相处好关系,别动不动乱发脾气,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少喝酒,别抽烟……”啰里八嗦的一箩筐都装不下,我想发火,看到父亲慈爱的眼神心里发酸,嘴里嗯了几声,算是应答。如今再奢望那种唠叨却再也找不到了。曾经的唠唠叨叨令我心酸心痛,甚至厌烦,如今回想起有种暖暖的感觉,有种回家的冲动。

    父母亲在家就在,父母亲走了,家就散了。只能在梦里一大家子围坐在一起,开开心心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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