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家园】
公司的底层布置了两个浴间。不用标志,也知道是一边是男的,一边是女的。
可自从贵州小刘把老婆带来后就乱套了。
记得她第一次进浴室,我们几个也在,她左右看看,磨磨蹭蹭,脱下外衣,再也不脱了,小脸胀得通红,两手护着胸,我们怎么说也不行。
第二天,她抢先进去,任你怎么敲,她把门反锁上,不让我们进去。直等她洗完了,才开门。 门外,哭笑不得的我们几个,拖着被汗水浸泡得疲乏的身子,只能干着急。
后来,她干脆不来我们这边。跟小刘一起去另一边洗了。同事们都戏说他俩洗鸳鸯浴了。
你说你的,这下不会有陌生人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扫描她的胴体了。她安心了。
无疑,另一边都是男的啊。她这一去。那边的男的也乱了。
不过,想闯进去也难,反锁着呢。
于是,等不及的男的,就转到女浴间这边,瞅个空,就钻进去了。
其实,公司员工有好多都是夫妻。他们共用一套浴具,也无可非议。只不过刚开始。闹过几回笑话。
女浴间里怎会有男的?大家都这样想。看到浴间里亮着灯,以为同伴嘛,直接推门进去。
哈,这一推,吓呆了两个人。女人惊叫着抱头就溜。溜到门外骂个不停。
“你个怂人怎跑到这边来了?”
男人惊得一阵浪笑。
“被你偷窥了,还骂人。”
其实都是乡里乡亲的。一阵尴笑后,也就算了。
以后啊,不管谁在里面。都会问一声,”谁在里面?”听到回声才确定推不推门。
今天,下班后,天空云层厚积,白色、黑色的云团,翻滚着,簇拥着,一会儿密密匝匝,没一丝缝隙。
一阵闷雷响在远处,眨眼功夫,炸在北窗外,三楼顶。雨瞬间落下。
不!是倒下,倾斜着倒下。分分秒秒的功夫,北窗外的菜园子里,豆秧就矮了几寸,积水快漫过苗顶了。
受阻于这场大雨,哪里也不去了。
下了班的男人们只想赶紧冲个热水澡,躲到宿舍,打开空调,把被39度的七月快蒸熟的肉身好好冷却一下。然后刷刷抖音,或弄杯小酒。再有闲不住的凑上一桌,麻将打起来。
如果不是下这场雨,几个女人都会匆匆忙忙赶往菜地,剪几颗茄子,撕一把红暑藤。摘两角青椒,抱几个水瓜回来。很难聚在一起洗澡的,总是你前她后地错开。
虽然在同一公司上班,却也很少交流。各自坚守自己的岗位。做自己分类的事,分工不一,碰不到一起。偶尔一个眼神对视,一个微笑而已。
最近的距离只有在浴间了。
我喜欢一个人泡在浴室里。
脱掉绳捆索绑的内衣,一丝不挂交给不温不火的水冲刷着,抚摸着。心情惬意得想飞。什么苦啊,累啊,愁啊。都随着哗哗的流水,流进地漏,不知去向了。那时什么也可以想,什么也可以不想。
只是,在这个公共浴室,那种惬意常常被敲门声击碎。
七十几岁的颜奶奶是颜工的妈妈,因为父亲不在,一直带在他们身边。
老太太年轻时也是个好劳力,她并不甘心坐吃三餐。经不往她软磨硬泡,颜工跟老板协商把她安排在剥线那一块。
剥线,就是从外面厂家调回来的废料,再处理,分门别类,铜丝归铜丝,外皮归外皮。
都是吃苦耐劳的六十向上年龄段的老人,他们不求工资多高,只想有个事做,有人说说家常。闷在家里无所事事,落个老年痴呆也说不定。
别小瞧这生意,老板用它打发三十几人一年的工资。老板赚多少?你猜!
老太太与我们一样朝七晚五上班。不甘落下,处处抢着干,很卖力地干,就怕有人嫌弃说,年纪大的。
这不,几天前,着急着忙喂机时,皮线一头缠手指上,一头被送进机器进料口。刹时,手指便变了形……
她倔强着。不肯去看医生。“没事。歇两天就好”。
事实上哪有这么容易!
今天在浴室正好碰见她,用方便袋把手包住,不让浸水。另一只手很不利索地脱衣服。
”你该去看医生的,颜奶奶”。
“昨天去看了,用掉几百块,还是没见好。”
“当时你就该去的,过了最佳治疗期了。”
“唉,去年被车撞了,就花掉他们许多钱了。怎不一下撞死的,也就眼闭眼净了。”颜奶奶这是在诅咒自己。
“颜奶奶,快别这么说”。我赶紧打断她的话。
“不是有句老话说,宁在世上挨,不往土里埋。再说你儿子又过得兴火龙似的,孙子都已快结婚。你该歇歇享享福,不要再辛苦上班了”。
“小伙,孙子,怎说?不过图个名而已。从小把他们抚养大,吃了多少苦,这些别摆功,是自作自受。人老了,什么都不是。”颜奶奶一脸的无奈,用一只在搓衣板上使劲搓着……
我不再作声了,我发现找不到更好的话安慰她。我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掩饰了我的尴尬。
“谁在里面?”有人在门外喊。
“我们啊”。随着我的应声,颜奶奶儿媳金敏推门进来。
“不是我说你二子奶奶,叫你衣服丢那我洗,你这样子,大家以为我们多虐待你!”(二子是金敏儿子,她总是这样称呼颜奶奶)
金敏蹦豆儿一样大声嚷嚷,脸色是急红的还是热红的?或许二者均有。随手抢过颜奶奶水落落的衣服扔在水盆里。
“没事啊,我能洗,我已洗好了。你做得死累的,不要你洗。”颜奶奶微笑着又拿起衣服搓起来。
金敏无奈地向我摊了摊手,皱着眉头嘟囔着:“这什哩人啊”?
金敏,像她的名字一样,生得很精致,瘦长腿,细膀子,小脸菠菜叶片似的,鹰眼嵌在深处,显得很智慧。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我脑子里闪出鲁迅在《故乡》里写到的圆规西施……
其实,颜奶奶手没收伤时,每次洗完澡,她都会催金敏先回去休息,由她洗衣服,她年纪大的不累。而我看见她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我常常暗想,在她心里是不是欠着儿孙一世也还不淸的债。
嘭!嘭!嘭!
听这重重的敲门声,我知道是周秀来了。
我赶忙去扭开门锁:“敲什么敲啊,不是跟你说过吗,听见搓衣服的声音,肯定是女人,有几个男人洗衣服的?”
周秀端着一大盆衣服气冲冲撞进来。
“这个怂人,每天一大盆衣服,从没自己洗过,哪怕就是个裤头,”
“每天像个嗲嗲一样侍候着他,好像他上班我没上班似的”。
”假如他上班养着我,天就要翻过来了。又忙着上桌子去了,打麻将是穆桂英挂帅,场场不离”。
没想到,我的一句话又惹周秀开始声讨起她男人来。满腹的委屈像打开的水龙头,势不可挡。
要是谁接过话茬,那么浴室会成批斗现场了。
唉,为什么成了夫妻的都成仇呢。
其实,都是说说出出气,更是相互安慰一下罢了,一夜过后,还不是照样伺候爷。
“咦,林草呢?总么还没来洗澡,难不着又下田了?”我打断周秀的唠叨问。
“嗯,说不定呢,刚刚雨小些的,可能下田了,昨天听她说,瓜,被人偷过了,恐怕不放心,去看了”。
“啊?真的?”
“怎么不是,那天晚上,她老公散步回来,看到前面两个人背着蛇皮袋,沿路边向我们的菜地张望,形迹可疑。她老公心想,总听说这样那样被偷,难道是这些人?于是,他尾随其后,果不其然,到了他家田头,一个人站岗,一个人下去,眨眼功夫抱了两条大番瓜上来了。”
“啊?真有其事?然后呢?“我有点好奇。
“然后,她老公一个劲步冲过去大吼一声,吓得两人丢下瓜。抱头鼠窜。”
”这下还不羞死那偷瓜的?”
“是啊,原来就是隔壁村上的。她老公跟着那两人去村上,一路走,一路骂,狠狠羞辱了一番,还带上八辈子祖宗。”
“真解恨!哈哈哈“。
我们笑声还没停。林草跌跌绊绊撞了进来。垂头丧气,浑身淋透,像个落汤鸡。
“草儿,真的下田的?怎么样?东西少没?”
林草把湿衣服脱下。叭地扔到地下:“气疯了,花生被偷一大半。玉米留着几个饱满的做种的也掰掉了。”
这些什么人呢?自己不劳,还想着吃美食。
”我明天就来想办法,再来偷就吃死他!还要他死全家”!
林草真的像疯了一样,把世上最恶毒的诅咒的语言都骂到了。
她把水龙头开到老大。反复转过来转过去,好像也冲刷不掉怒气。
随着哗哗哗开足的水流,浴室里腾起水雾。
颜奶奶早用一只手拎着洗衣桶走了。
我先来的,再说就三个龙头,都给她们仨了。
她们一边洗,一边认真地商讨着对策。个个义愤填膺。
“明天弄点呋喃丹,用针筒打进去。让他偷去。”
“不能,这个毒性大,会出人命的。”
“我不管,谁让他偷的,他自己找死的。”
“还是弄点其他的,对,弄点泻药,让他偷吃了三天三夜不离茅厕”。
………
我插不上话,看着水雾里她们的身影:白净的皮肤,翘起的臀,文静的胸,水波样流转的双眸,长发及腰的婀娜……而平常时,别人眼里的她们,总是大一码的工作服,大一码的工作鞋,油污兮兮,脏兮兮…
此刻,我脑海里闪现过几个散乱的词语:
涟波仙子。出水芙蓉。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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