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他家长，我想说分手

01

我和小陈交往了一年以后开始见家长。

我的爸妈早就想见见我的男朋友，因为我在他们面前常说他聪明，上进，对我细心体贴，还小有幽默感。

那天中午爸妈执意要在饭店吃饭，我拗不过只得随他们。但是我的心里隐约有些不安，爸妈的举动说明他们对未来女婿的期望值很高，越是这样，我越怕他们会失望。

男友在约定的时间准时走进了和平饭店怡雅轩。他今天特意穿了西装打了领带，穿了内增高的皮鞋。衣服和鞋子都是事先准备好的，但还是让我有眼前一亮的感觉。他一手提了两盒桂花糕，一手提了两瓶干红，这也是我事先准备好的。我妈喜欢桂花糕，我爸不喝白酒。

我起身上前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的矮柜上，转身给我爸妈介绍。

我说这是小陈。我看见妈妈的表情不似我想象的热情，爸爸微笑着，和我男友握了握手。

吃饭的时候，男友彬彬有礼，频频举杯，偶尔还讲个笑话，想活跃一下气氛，但是气氛一直没有好起来。

妈妈始终淡淡的，席间问了我男友家里几口人，都干什么，身体可好。爸爸倒还客客气气，但是因着妈妈的态度话也少了很多。更多的时候大家默默吃菜，默默喝酒，默默想心事。我和男友千方百计搞气氛，好不容易才挨到结束。

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妈妈不声不响走在前面，爸爸紧跟着她，我和男友提着东西走在后面。

在酒店门口，我们停下来等车。男友跑出去叫了一辆车，招呼我爸妈上车。等他们上车坐定，我招呼男友上车。他刚拉开副驾门，我妈说话了：女儿你陪小陈到处逛逛，完了小陈你就先回去吧，不用到家来了。

这明摆着是拒绝啊，谁还能装看不懂呢？

小陈尴尬地笑笑，关上门，朝我耸耸肩。

车开走了。我想安慰他，却不知从何说起。小陈很大度地说：没事没事，慢慢来，一下子想让二老喜欢我不可能，我要努力的地方还很多呢，你也先回去吧。

我执意带他在我们的小城四处转了转，还一起喝了下午茶。

送小陈上了车，我打了个车往家赶。

02

我和小陈是大学同学，那时候从来没想过他会成为我的男朋友。

大学毕业两年后，我换工作到了他工作的地方。两家公司，我在十六层他在十七层。彼时他已经是他们公司某部门的主管了。出门在外，初来乍到，遭遇男友劈腿，我既无安全感更无存在感，就在这个时候，他追我了。

我并没有马上接受他，原因是他的身高。他只有一米六出头，比我矮三公分，如果我穿上高跟鞋，那就是足足十公分的距离。我很难接受这样的身高差。

他是个有韧性的人，我想。

常常给我带早餐，中午帮我叫外卖，晚上送我回家。我拒绝他，他只说不会影响我正常的工作生活，权当是个影子。

后来我们有机会一起吃饭，我发现他很会聊天，有幽默感，常常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对他的身高便渐渐没那么在意了。再后来，我发现他好学上进有韧性，从不轻言放弃，颇得上司器重。再后来，我注意到他的五官精致端正而且柔和，竟慢慢有点喜欢他了。

我很奇怪，大学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正眼好好看过他。

我们相约看电影，吃饭，逛街，短程旅行，我渐渐发现除了身高，我们都挺合适的。然后我脱了高跟鞋，他穿起了内增高，站在一起倒也不显得那啥。

工作中十分自信的他，在聊起他的家庭时似乎总有些闪闪烁烁。我说我看中的是人，不是家庭。我说我的家庭也很一般，父母虽在小县城买了房，也就是普通的工薪阶层，没有什么特别的。

零零散散滴滴答答的，我了解到他家的一些情况。家在农村，家人靠种田为生。四口人，爸爸妈妈哥哥和他。父亲的眼睛不好，哥哥的腿有些残疾，30岁了，没有结婚。

我知道他闪烁其词的原因后，从心底升出一种对他的理解和同情，知道他的不容易，更想与他分担一些。

03

回到家已快傍晚了。

妈妈坐在沙发上，神情严肃，爸爸不在家。

“你过来坐，我有话跟你说。”

我刚坐下，妈妈接着说：“你和小陈的事，我不同意。”

“为什么？他人很好的，对我也好。”我叫起来。

“再怎么好也不行。或者，你让他再长出10公分来，多我也不要。”

“不就是个子矮点吗？您没听说过，浓缩的都是精华。”半调侃半认真说。

“别跟我贫，我在认真跟你说事。”妈妈表情凝重地看着我说。

“我没贫。拿破仑、鲁迅、邓小平，这些伟人哪个不是矮个子啊！”

“那你等他成为伟人再说。”妈妈没有半点让步的意思。

“一下午，一想到你要和这个人结婚，我就想到《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想到那个矮男人高举着的伞下长长的一块空间，空空的，世界上任什么东西也填补不上。真是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这个桥段我听妈妈讲过，其实也不是什么桥段，是冯骥才的小说里的故事。妈妈年轻的时候读过，也就是因为读了这小说，她找对象的第一要求是身高，要确保她穿高跟鞋走在一起不难看。我妈一米六六，千挑万选总算让她找到了一米七八的我爸。当然第二是五官端正，她说不然吃每一顿饭都想把饭碗扣在那人脸上，日子还怎么过。

我继续力争，我说是我跟他一起过，我不嫌他矮，跟他走在一起的是我，不好看也是我不是你。我说我已经准备好了，扔了所有的高跟鞋，只给他买内增高。

“你不嫌难看也不行，他的矮会直接影响到你的下一代。就算你的运气好，第一胎没有生个矮子，难保不会在第二胎显现出来。”妈妈越说越激动，想得也深远，连第二胎她都想到了。

爸爸回来已是晚上，我想让他劝劝我妈，他说妈妈的意见他都赞成，彻底没戏。

我不再争辩。嘴上答应好好考虑妈妈的意见，背着他们我一直偷偷在和小陈交往。我相信只要我坚持，只要我有信心，他们迟早是会妥协让步最终同意的。

04

见过了我的家长之后，小陈提出带我回去见他的家长。

因为我工作的原因耽搁了一阵，终于我们交往约摸一年半的时候我跟他回了一趟他的老家。

接近他的村子有一段路不好走，汽车颠簸得我直吐酸水，他有些歉疚，说让我累了。

他一边给我讲笑话，一边按我左手的合谷穴，他的细致常让我感动，可惜我的爸妈看不上。

车子在村口停了下来，他提着大包小包走在前面，我一路好奇地左看右瞧，东张西望。

村里的路虽狭窄但还算平坦，水泥马路被太阳晒得热烘烘亮闪闪的。想象中的低矮茅屋几乎没有，到处可见青砖青瓦的平房，间或一两幢楼房。每户人家门口都有一个晒谷物用的大场，汽车或者拖拉机或者三轮车停在大场一边。

终于到了他家。

正房三间瓦房新的又不像全新的，小陈告诉我说是他工作以后赚了钱翻新的。西侧往后伸出两间低矮一点的是厨房，厨房再往后一点一排三间茅屋是猪圈和茅厕。

家里没有人，他说应该都下地干活去了。

我们开始忙活午饭，十一点左右他们回来了。

先进屋的是个有一点年纪的女人，很矮，目测一米四几的样子。皮肤黝黑，笑起来满脸皱纹。小陈忙介绍说这是妈，我喊了一声阿姨。她仰着头看我的神情，让我有点别扭。她热情招呼我坐，张罗我喝水，瘦小的身影在我视线下来来回回。

我想过小陈的身高问题，他爸妈应该有一个个子不高，但我完全没想到他妈妈会是这么矮。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底滋生，我不自在起来。

正在我不自在的时候，一前一后两个男人走了进来，走在后面的男人左手搭着前面那个的右肩。走在前面的年轻人好像被什么绊了脚，走得歪歪扭扭。他朝我笑了笑，后面的那个没有什么表情。

我顾不得笑忙说小心，眼睛看向年轻人的脚下，地上什么也没有。让我无比震惊的是，年轻人的两个膝盖不是朝前而是向内并着，这就导致他走路一蹲一蹲歪歪斜斜的。

小陈向我介绍，说这是爸这是哥。

我叫声叔叔，又叫了声哥。

让我更为诧异的是，我站在他爸的右前方说话，他爸却把目光看向左前方。我又走到他的左前方叫他，他定定地看向我头顶上方，眼珠不动，不知道他到底是看见还是没看见我。

小陈跟我说过，他爸的眼睛不太好，他哥的腿有些残疾，我真没想到他说的那个“不太”“有些”是这样的。

饭菜上桌了，一家人坐下来吃饭。小陈的妈妈站起来给我夹菜。小陈的爸爸夹菜时筷子抖抖瑟瑟的，不确定他到底要夹哪个碗里的东西，而他的眼神始终看向左上方。

我突然浑身不舒服起来，他们都将成为我的家人？我的余生都要和他们一起度过？

05

回城的时候，我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只觉得浑身无力，昏昏沉沉。

小陈似乎看出了情由，问我是病了还是吓到了，我不置可否地摇头。

说实话，在他家吃饭的时候我就犹豫了。

可是，我该怎么开口呢？我又怎么说得出口呢？

难道要我说，你的身高我就凑合了。现在你爸你哥的残疾让我不敢想象我们未来生活的景况，你哥终究也会成为我们终身的负担，还有……

可是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啊！

别人又会怎么看我？我会不会成为别人眼中势利而且现实的女人？

可是未来的日子是要一天一天过的，以后过不下去了，终究是要说要分要造成伤害的。

我该怎么办？我能现实一点吗？我可以自私一点吗？

我想说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