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繁花散尽后,镜中人仍是你我

作者: 井水花生 | 来源:发表于2017-09-26 15:41 被阅读462次
    还好繁花散尽后,镜中人仍是你我

    医生说:“臀位,脐带绕颈2周,孕40+1天,建议赶紧住院,剖!”

    我深知顺产的阵痛究竟有多难熬。又恐宫颈打开时,娃生不下来,半路再转剖。阵痛加腹痛,我想我一定承受不了。

    虽然直男癌的爸爸总是在耳边不停强调:世上的女人千千万万都生了孩子,这不过是人之常情的一道程序,根本不用担心。

    但是我总觉得,没有亲身去经历过的人,再怎么看遍人生百态,那也是空口无凭。做不得数。

    看过太多难产致死的案例了。胎盘前置,胎位不正,巨大儿......为了所谓的“顺产好”,更是心疼那几千块的手术费,硬挺着,精力耗尽之时,便是香消玉损之刻。

    当机不断,会害死自己。

    我这个人,从来都是不仅怕痛,更怕死!

    先哲们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确实,人不在了,一切免谈。就算默默无闻,渺小如蝼蚁,我也还是我,是我自己唯一的我。这命,得珍惜。

    乘扶手梯时,陪伴在侧的杨先森提出建议:要不等阵痛开始或是有见红或是有羊水流出的时候咱再来医院?我摇了摇头,断然拒绝。

    杨先森是理科男,他根本不懂顺产与剖宫产的差别。他甚至不知道,当宫颈一点点被打开的时候,我将经历怎样生不如死的痛楚!他只以为,宝宝待在腹中总比呆在外头好,至于为什么会更好?他其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知者无罪,我不怪他。他是通情达理的人,我只稍找机会跟他一一解说,他便能接受。就算不接受,以他的脾性,也不会轻易反驳我的决定。

    有一个从不曾强迫你做任何事情的老公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年少时,固执地以为这只不过是爱得不够深的一种表现而已。稍年长几岁,经过了一些世事的历练,蓦然领悟,

    遇到一个始终不愿以“爱”的名义来绑架你身心自由的男人,这是多么大的一份幸运!

    看过《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这部电视剧的人,就该懂得。

    心胸不够宽阔的男人,断不能有这样一份豁达。

    为什么坚持不回老家待产?我承认,我真的有自己的私心。

    生大宝时,因没有经验,我便处处只能听取“过来人”的“圣旨”。记得那天大概是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开始阵痛,然后延续着,一直耗到第二天的中午。催产素紧紧慢慢地滴着,按压肚皮的护士换了一个又一个,肠胃里的食物,早已吐得干干净净。真的是快油尽灯枯了,孩子才勉强生下来。听说再晚一点点,就得剖。只因生产的时间实在太长,怕宝宝在肚子里缺氧。毕竟,都不是可以闹着玩的事儿。

    生孩子到底有多痛呢?

    因为有撕裂,护士便得帮忙缝针。当她在皮肉里穿针引线的时候,我压根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了。事后回想,怕是阵痛的时间太长,下半身早已在疼痛里麻木了。

    我本以为,这么大伤元气之后,怎么着也得在医院住个三五天用以休养休养吧,毕竟就算是家里的母猪下仔,头几天也得靠人类小心照顾的呀。可万万料不到,作为高高在上的人类的我,当天下午五点不到,眼睛都没闭一下便被车子接回了家。

    亲娘说,医院太简陋,吃喝拉撒都不方便,还是回自己家靠谱点呀!

    好吧,三年一代沟,观念不合果真是硬伤。

    说实话,我真不缺那住院的钱。再怎么着,咱也是有自己小金库的人哪。主要是,遭了那么大的罪,流血流汗又流泪的,结果就这么草草率率地对付了过去,心里实在不平衡。

    后来身体恢复得极为缓慢的事实也足以证明,当初忍着伤口火辣辣的疼心急火燎地赶回家,是多么愚蠢的事!

    再者,作为孩子父亲的杨先森尚呆在千里之外,要抽空回来看一眼,是很艰难的事。没有陪伴,就少有付出。付出得越少,感情便越是淡薄。夫妻间是这样,父子间也是这样。

    记得给孩子做满月酒的时候,杨先森从外省连夜赶了回来。看他风尘仆仆一脸憔悴的模样,暗暗地,我还蛮感动的。盼星星盼月亮,痴痴地以为,他回来了就会变成给我心尖上那一抹温柔的人呢。结果——“呵呵”。更过分的是,人家竟然嫌孩子太吵,一个人卷了铺盖睡楼上去了。

    他还真以为,孩子是凭空生出来又是凭空长大的。似乎自己做“甩手掌柜”是这世间最自然不过的事。做妻子的,就活该一日24小时衣带不解地照顾好宝宝的吃喝拉撒睡......

    那是我人生当中最暗淡无光的一段岁月吧。原本属于两个人的队伍,莫名其妙间单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努力地在完全陌生的领域,横冲直撞,孤军奋战。

    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我是真心不愿意、也是实在再承受不住那样的处境将再次重现。

    有些隔阂,如果能用钱消除,多花一点人民币又有什么关系?钱这个东西,本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更何况,这么劳心费力地赚钱,还不是为了给家人更好的生活条件?

    作为过来人,深切地觉得:这一大家子,爸爸妈妈和孩子,苦一点累一点闹一点,都尽量还是不要分离的好。家庭的责任,原本就该夫妻一起承担,好的坏的一起面对了,才不会觉着“婚姻就是爱情的坟墓”,才不会生出“两个人比一个人更孤独”的感慨。

    挂了号,开了单,交了钱,又做完一系列里里外外的检查之后,医生说,“晚上八点之后就不要再吃任何零食了,过了十二点,连矿泉水也不能沾。明天早上七点的时候换好病号服,因为八点半左右要准备麻醉,差不多九点开始手术......”

    12楼妇产科的过道里,挤满了顺产的病号床。快是开学季的八月底,跑医院剖的产妇显得特别多。护士长说,“病房都分配给剖宫产的产妇了,顺产的各位就只能在过道里挤挤。”我暗暗地吐了吐舌头,为自己是剖宫产而好笑地生出些小幸运。

    那天,杨先森问我,“你怕不怕?”

    能不怕么?到你肚子上割个十几厘米宽的大口子看看,一个不小心,肠子都会掉出来的。一想到那个肥肠满地的场景——还记得早年间看过的那部由樊少皇主演的叫《力王》的电影吗?那里头,肥肠满地的镜头可真不少。

    不过,说心里话,有杨先森在身边陪着,又是在省会大医院,心还是安稳了许多。如果真有紧急情况,我相信,

    杨先森还是会一切以我为先的吧。

    要知道,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男人,再不是当年那个丢盔弃甲舍我而逃的愣头青了。

    共同带娃的这段岁月,大宝已经成了他心尖儿上的肉。舍不得打,见不得哭,甚至看他受点儿委屈,心都要生疼生疼。

    连带着也顾家了。在外头再苦再累,回来给孩子洗澡也从不半句抱怨。会记着我跟孩子的喜好,时不时便给些惊喜。很少晚归,除非是工作上非此不可的应酬。每每出差去其他城市,到地报平安也成了必备......

    只是,听说打麻醉的针管有手指头般粗;听说孩子抱出来之后,肚皮要缝七层;听说产后如果不排气就不让吃东西,饿个几天几夜的人也是有的......

    插上导尿管,心里头惴惴的我,自己爬上护工推来的移动病床。老公亦步亦趋地跟着,一直送到手术区的大门口。看不到熟悉的身影了,鼻头酸酸的险些掉下眼泪。希望一切都能好好的吧,这样的日子我还没有过够呢。

    冰冷的手术房里,到处都是泛着微光的金属仪器。也许是太早的缘故,护工把我往空旷的过道一推,人便消失不

    见了。望着天花板上白晃晃的灯光,我硬挺挺地躺着,不敢翻动分毫。真像电视里播的那个太平间呀,如此安静,如此冷清。

    一定要好好的,我大宝才三岁,我老公也才刚满三十,我爸爸妈妈都还在老家揪着心等着报喜呢——

    我究竟是有多怕死呀!

    弓成煮熟的虾子形状,任由医生在脊椎处打了麻醉。疼是疼了点,但好在我还能够承受。怕增加心理负担,便始终不敢去看那针的模样。无影灯一打开,下半身随即彻底失了知觉。做手术的时候,痛是不觉着痛,但也并非完全的没有知觉。恍惚间肚皮被割开了,有手在肠胃间翻动,然后猛然的感觉肚子空落落的了,一下喘不过气。我虽心慌,理智倒还在的,叫了医生,加了药,又觉如常人一般了。

    孩子的啼哭声,很快在手术室响了起来。温温柔柔的,但是很清亮。只听一人问,“情况怎样?”整理孩子的那人随即回答,“一切正常!”我浮着的心,这才着了地。

    眼皮越发沉重,几乎都要睡着了,迷糊间,好像有人在敲我的肩膀。一扭头,妈蛋!这么久了居然还不给我的孩子穿上衣服,冷气开得这么足,倘若感冒了该如何是好?!

    “这是你的孩子,你看清楚了,是什么性别?”

    戴着口罩的护士分开小婴儿的双腿,让我近距离仔细地看。那语气,似乎我不亲口说出孩子的性别,她便始终不肯罢休似的。

    后来,听病友们聊天,原是不久前,因为新生儿的性别问题,某家属雇了一帮社会青年,在医院的大门口又是拉条幅又是唱广播,吵吵嚷嚷,一度闹得沸沸扬扬。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孩子抱出来之后,医生又在我的肚皮上缝缝补补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算是完工。被推出手术室又重见生天的那一刻,我真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生俩孩子,鬼门关前跑两趟。一趟一层领悟。真的是,生死面前再无大事。凡事看开点,一生太短,实在不该过分计较。来这世上一遭,还是抓紧时间多做做自己,才够划算。

    “老婆,你疼不疼?”

    杨先森守在病床前,一边按摩我的双腿一边忧心忡忡地问我。

    我知道,移换病床的时候,他因为见不得我鲜血淋漓又脸色惨白的可怜模样,在本该大展身手的当口,托举我身体的双手却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护士长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姐,嗓门大,声音尖,也许还正处在更年期吧,一见杨先森那“怂”样,叽叽歪歪连珠炮似的,训得他就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学生般,耸拉着脑袋傻傻地站立着,很长时间不曾说话。

    他应该是,还难受着吧。

    我安慰他,麻醉药效还没褪尽,又有镇痛泵使用着,是不怎么疼的。那时候,说不清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幸运。当年顺产时,像待宰的鱼肉般赤条条地躺在那冰冷的产床上,那时的狼狈,比之今日要更惨烈数倍吧。哀嚎,呕吐,血流如注......陪产的我的亲娘,那泪流得哇,刷刷的跟暴雨似的。现在想来,真是害苦了她!

    术后第二天,护士送来了前一日的费用清单。我闲着没事,伸手接过来翻了翻,手术费1695,麻醉费930,化验费1429等等,七七八八加起来,这一天的时间竟是花了一万零二!真是烧钱的速度!若是换在八年前,我们果真是连孩子都生不起。

    八年了。

    从住地下室的一穷二白,到现在的衣食无忧、儿女双全,我跟这个叫“老公”的男人,足足相依为命了八年。回首往昔,温情片片也好,剑拔弩张也罢,在鸡毛蒜皮的泥淖生活里,至少我从未曾被骂过、打过、小气过。至少,他总是愿意,让自己变得更好。

    也许,每个人的成长,都需机缘来促成吧,尤其是第一次做爸爸妈妈的时候。人非仙圣,不可能总是一蹴而就。留点空间,给点时间,再制造点机会,也许,就不会那么难了。

    看着眼前这个正小心翼翼喂我喝瘦肉粥的男人,我只想告诉他,老公,只要你愿意,你都可以慢慢来。慢慢来。慢慢来。

    前路漫漫,我会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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