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色黑沉如墨时分,终于从省城赶回濮阳,不及归家急匆匆赶往医院。这一夜注定无眠,我要通宵陪护病中老父。
待得父亲睡下,轻悄拿起手机,将一路萦绕于心的思绪记录下来。
周朝实行封建制,将土地分封给带有血缘关系的族亲或者功臣,我将此视为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组织管理创新。在此之前的商朝,虽然建立了中央政权,但并未实现真正意义上的集权统治,主要体现在对地方官员没有直接任免权,进而对国家资源缺乏绝对的整合与调配权力,这才有了周武王吊民伐罪时,商纣王竟然无力组织一次像样的抵抗。
以血缘为纽带组成命运共同体,是周朝在商朝政权制度基础上的创新,中央政权拥有绝对权力,可以随时支配地方资源,调配地方人力,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一缕狼烟便可召唤天下军队,便是佐证。
但问题出在世袭制,第一代或者第二代与中央朝廷具备血缘关系的地方统治者,还能对中央保持忠诚,随着时间的推移,血缘关系变得越来越淡,小集体利益最终战胜大集体利益,此时模糊而遥远的血缘关系早已无法继续构成约束力,中央政权被架空成为必然。
如果能做一种假设,推行分封制,同时强化中央集权,对地方权力实行非世袭制的更迭,有效掌控地方势力,使之无法形成对抗中央的破坏性力量,那么周朝的政权还会存在更长时间。
周朝在商朝基础上完成了一次组织管理创新,却缺乏持续创新的能力,而最终死在自己当初的创新成果上。
所以,周朝给我们的启示是,组织创新绝不是一件一蹴而就,一劳永逸的事情,而是要不断地迭代更新,不断地版本升级的过程。
秦朝灭了周朝,实现了中国历史上的第二次组织管理创新,那就是实行郡县制。郡县制的伟大意义在于,地方统治者不再是王室成员,管理能力取代血缘关系成为认命地方官员的先决条件,彻底打通了顶层与底层社会之间不可逾越的制度鸿沟,让每个人都拥有向上攀登的权力,让每个人都可以分享国家意志赋予的政治权力,进而激发了整个社会的活力。
地方官员成为中央政权的代理者,他本身不具备任何执政合法性,他的权力是外部给予的,是局部的,是短期的,是中央政权随时可以给予,也随时可以剥夺的,因此他必须对中央政权绝对服从,不存在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秦始皇实现了对帝国版图内所有一切的绝对与实质掌控权,他也是第一位拥有能力进行大规模国家工程建设的统治者。被称为“军事高速公路”的直道,被大火烧了三月不灭的阿房宫,被孟姜女哭倒的长城,以及被传说成神话的秦始皇陵,任何一项放在当下,也是举全国之力的浩大工程。秦始皇对自己的行为拥有绝对的理论及实践自信,秦国几百年的苦难辉煌给了他自信,秦灭六国一统天下的成功给了他自信,秦国赖以崛起的组织管理创新给了他自信。
于是,无休止地征发民夫,无休止地建设国家工程,继续沿用屡试不爽的秦国律法,却忽略了在物质建设的同时,强化文化的认同。
文化认同不是盖楼堂馆所,它不能单纯追求工期,也不可能以赶工期来实现。
可惜,历史没有给秦始皇太多时间,他没有死于组织管理创新的乏力,没有死于地方政权的膨胀与崛起,甚至没有死于中央集权的苛政,而是死于时间,时间没有给他统一文化认同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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