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记

作为一个在小城市里工作稳定年近三十的大龄姑娘，没有结婚甚至没有谈婚论嫁足以让人在背后指手画脚，也足以让家中父母忧心不已以至于不得不亲自动手帮女儿物色对象。

父母物色的真相当然就只有一个：相亲。

安靖在春节期间刚过完自己二十九的生日，父母大人又开始动用各种关系寻找目标。不久，之前相过几次都没成功的安靖就被叫去再相亲。

地点当然是万年不变的咖啡馆。这间咖啡馆是这个小城唯一一家略有档次、能让人坐在里面喝咖啡吃点心聊天的了。安靖不喜欢迟到也不喜欢踩点，所以早早到了。

快到约好的时间了。安靖看见一个穿着毛衣衬衫的男子独自出现，左顾右盼。八成就是父母说的那个文先生了。不那么高，但也足够；身材普通，也还好；相貌中规中矩，不帅但也绝不难看。

嗯，倒还不错，反正自己也不指着来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差不多就行了。安靖一边想着一边冲那个男子招招手。

男子看见安靖，一笑，快步走过来。问过安靖，再次确认了她就是相亲对象时，便大大方方坐下来。看见安靖面前已经有一杯咖啡，还体贴地问她要不要吃点点心。
安靖在心里默默点头，不错不错。

两个人闲聊竟也聊了不少时间。只是有一点不好，他在另一个城市工作。这次是春节休假回来陪陪父母，正好遇上相亲。不过人家也说了，两座城市相距不远，自己也经常回来看望父母。何况以后还是会回到这里，和父母在一起。倒是孝顺。

看看时间差不过。 便回去向各自的父母大人复命了。

晚上，安靖躺在床上，想想过去的那些感情经历，想想父母每次谈到自己时隐隐的担忧，叹了口气。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一帆风顺的事情，自己这一生只要顺顺利利的，哪怕平淡，自己倒也无所谓，能对得起父母就好。

白天见到的这个人，至少，第一面彼此印象都不错。是可以发展看看的。安靖天马行空，把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事情想了个遍，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像以往一样上班下班休息和朋友出门逛街之外，还多了一件。那就是和文先生聊天。文先生如同第一次见面那样，即便只是电话短信也是很体贴，很关心安靖。每天早上中午的短信，晚上时不时的电话让安靖对他的好感也越来越多。

然而，安靖没想到的是，文先生似乎对自己的生活小事越来越“感兴趣”了。每天必问的就是“在干嘛”、“和谁在一起”。只要安靖没有及时回他的消息，他就发来好一段话来问她究竟在干什么。安靖感觉莫名其妙，彼此虽然一直在联系，可到底也没有确定什么关系，就算确定了，也不能是这么个管法。

察觉到文先生特别的控制欲之后，安靖渐渐也就不再愿意和文先生多说什么了。而文先生也渐渐不再是第一次见面时，那个还不错的贴心男子了。状况好的时候，两人还能好好说上两句话；状况不好的时候，文先生就开始问东问西，问得安靖颇不耐烦。

两人的决裂在文先生又一次质问安靖。

安靖放三天假，约好第二天来找许久未见的朋友。来之前文先生想让安靖去找他，而安靖不想去，就随口说，这三天都要去见朋友，第一天一大早就走了，其他的没有多说。可第二天的时候，安靖发了条朋友圈，说和朋友刚汇合。文先生看见了。于是当晚一条条的信息就发到安靖的手机上。

“明明你跟我说第一天就去了，怎么现在才汇合！你就是不想来，你说就行了，何必要欺骗！”

“哼，你就是存心欺骗我，谁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从第一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不是在骗我。这么久了，谁又知道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对你来说感情是可以随意欺骗的吗？你怎么这么冷血，还干欺骗感情的事情。你这么做对得起我一直想着你，关心你嘛？”

……

安靖看着一条一条信息，满心疲累。都没有心思再和朋友说话。巧的是，第一天放假单位安排了安靖去值班，安靖只是不想和文先生解释那么多，也不算是故意欺骗吧。

临睡前，安靖想，本来就越来越不顺，还是不强求了。稳定的生活，父母的安心，都顾不上了。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忍受啊。借着这次的事情，顺水推舟不联系了正好。

安靖也不只相过这一个奇葩的人。

去年，安靖在一个单身群里认识了一位留学归来的博士。也不是专门用来相亲的，是各个领域各种职业的人聚集在一起的聊天群。安靖家邻居的孩子把她拉进去，说里面有很多单身人士，其中一个留洋博士还不错。不用说，这也是安靖的父母拜托了邻居帮忙。

不过那个留洋博士还真是很不错。相貌英俊，举止文雅，谈吐不俗。家境就更不用说了，虽然安靖也不指着博士家财万贯，但凭着他在国有单位的稳定工作，在这个小城至少将来不用为钱发愁。何况自己能力也不低呢。总之一切看好。

这个留洋博士对安靖也很满意。出来吃过饭看过电影，尽管博士说起话来总是一本正经，但两人还是聊得很顺畅。一段时间之后，两人也就顺理成章谈到确定关系，开始着手见父母的事情了。

那天，安靖和博士还在网上聊天。

博士突然说：“我们也互相了解了一段时间，现在也要准备接下来的一些事情。有些事我还是要跟你先说一说。”

安靖有些奇怪，“你说吧。”

“我对你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要求，也无所谓家境什么的，我从国外回来，对这些东西都不是很在意。”

“嗯。”

“我对伴侣就只有一个要求。”

“嗯。”

“你知道我在国外留学这么久，有些方面比较西化。我喜欢那种比较开放的，哦，当然不是指乱来的那种。我是说我希望未来的妻子，能够有多面性。”

“嗯……嗯？”安靖在电脑这头愣了一会儿。还在想是什么意思。

博士似乎知道安靖会是什么反应。“不明白吗？就是说，你能不能做到平时的时候像我见到你的那样端庄贤淑，也能聊得来。但是私底下，我是说我们夫妻时间，能够开放一点。说白了，就是出门像贵妇，床上像荡妇。你能做到吗？”

“……”

“没事，你说。你能做到就是能做到，不能就不能，不要骗我，我很在意这一点。千万不要因为想和我在一起就说谎，免得到时候一切都确定了再因为这件事起争执就不好了。”

安靖讲这个事情的时候，我和她正走在大街上。我竟没忍住，笑得花枝乱颤风中凌乱。以至于路人不断向我们投来看神经病的眼神，但是我真的是忍不住，谁能忍得住！我对安靖说，没想到博士留洋归来言语不俗，竟然还是知道这句俗话啊哈哈哈。

安靖很无语地白了我一眼。

这件事在安靖的内心濒临崩溃和一句“非常抱歉啊博士先生，虽然我不是那么传统的人，但我也做不到你说的那样”中结束了。尽管博士先生很欣赏安靖这样坦诚的人，但两人之后也没了联系。

还有一个相亲对象，跟前一位比，段位就低多了。是所有相亲的姑娘们几乎都会遇见的一种——抠。

上一个相亲的失败，让安靖的父母越发着急。很快安靖被安排着相亲了，这个人恰好也认识同事的老公。于是乎，他们商量干脆四个人先一起见个面再说。

安靖是最后一个到的。到的时候位子面前已经有一杯咖啡了。她也没多想，顺势坐下就喝了。对面坐着一个清瘦的男子，斯斯文文地喝着咖啡。姓柳。

安靖和同事以及同事的老公互相都认识，她也是个不能忍受几个人聚会还会出现聊天空白没人说话的情形的人，所以只要有点冷场的趋势，安靖就开始找各种话题补上。和那个柳先生对比强烈。柳先生倒没在意，也不多话，偶尔插上一两句，或者问个问题。同事悄悄对安靖说，是“安静的人”呢。

安靖笑着偷偷戳了戳同事。同事也领会她的意思，拉着老公去楼上的商场了。相亲这种事，有时候外人在反而不容易看清楚，单独在一起才有机会发现什么问题。

同事他们走了之后，柳先生放松了许多。他端起咖啡发现快没了，顺口就问，“这个能续杯吗？”

安靖也不知道。柳先生就叫来服务生问过之后，拿着杯子就去续杯了。

安靖没把这样的小事放在心上。等柳先生回来之后，相互聊了聊。过了好一会儿，安靖的同事打电话来，问要不要四个人一起吃个饭，毕竟柳先生和他们也认识。柳先生在旁边对安靖摇了摇头。

安靖想，莫不是想和我单独吃饭？也好。

两人起身去找吃饭的地方。选来选去，还是安靖提议去了一家还不错的餐厅。菜单拿上来，柳先生便推到安靖的面前，绅士地说：“你先点吧，喜欢吃什么就点。”

安靖翻了翻，今天很想吃鱼，就指了指那个剁椒鱼头。

柳先生皱了皱眉，说：“哎呀最近有点上火，吃不了这个。”

安靖马上说，“没关系，我们换个就好了。嗯，那吃这个白斩鸡吧。”

柳先生摇摇头，“鸡肉啊，我一向不太喜欢吃鸡肉的。”

安靖顿了顿，没想到柳先生的要求比自己还多。“那就来个红烧肉吧，我吃过这里的红烧肉，还不错的。”

没想到柳先生依然摇摇头，“红烧肉太油了，你们女孩子也要少吃点。”

安靖这下是真的无语了。把菜单又推回给柳先生，说，“那你先点吧。”

柳先生倒是很快就点好了。手撕包菜，凉拌豆腐，和炒豆角。

安靖想，算了，素的就素的吧，晚上也别吃那么多。拿回菜单正想点杯鲜榨果汁，看到了柳先生点的那些菜的价格，顿时收住了想点单的话，默默把菜单还给服务生，说了句“我喝点白开水就好了”。

柳先生点的菜统统不超过二十，自己点一扎鲜榨果汁就要二十出头，还是算了吧。

一顿饭吃完，四十五。

柳先生今天见面以来最豪气的时候到了，大手一挥，“今天当然我请客，你就别操心这个了！”

安靖没说话。

分开之后，安靖想了又想，还是给同事发了条信息，问同事今天下午的咖啡是谁付得账。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安靖还问了还多其他的。同事也是无心往别的地方想，一五一十全告诉了安靖。下午的咖啡都是同事老公付的。本来问柳先生喝什么的时候，柳先生是什么都不喝的，听到是同事他们付钱，就点了一杯。

安靖听完这些，心里隐隐有些别扭。自己也不是以物质为重的人，也不是非要请自己吃顿多贵的饭才满意，但至少，柳先生今天的作为真是不得己心。

这还没完呢。安靖不满意柳先生，可柳先生倒是很满意安靖。陆陆续续也发来好多消息。碍于他和同事他们认识的关系，而父母这边也一个劲儿地说见着这个人啊还不错啊之类的话，安靖不好把话说得太绝了，只能有一搭没一搭接话，希望柳先生自己明白。

直到有一天，安靖实在忍不住了，把柳先生直接拉进黑名单。

也不知道柳先生怎么想的，安靖这爱答不理的状态反而让他觉得很有希望，他也对安靖挺满意，便自己一厢情愿开始畅想未来了。一天，他问安靖，

“你爸妈给你置办房子了吗？”

“没有啊。”安靖不明所以。

“哦，你看，我们这里进展也挺好的。以后的事情现在也该考虑考虑了。你看，我们要是在一起之后肯定是要另外住一套房子的，我也看中了一套房子。”

“……”

“你跟你爸妈说，能不能帮我把房子的首付给付了？”

“你说什么？谁付什么？”

“你爸妈，帮我把房子的首付付了，其他的房贷以后咱俩还，也不能要父母辛苦一辈子的钱全给我们买房了啊，我们自己怎么也得负担一些。”

安靖没有回复任何一句话。拉进黑名单之后，想了想，还是跟同事说了这件事。同事也表示理解，说自己老公也说，这个人看起来还行，没想到深交一下居然这么抠门。这也算了，还总想着占便宜。

放下电话，安靖不知道是该轻松还是该惆怅。

相亲的道路，安靖还是要继续走下去的。就冲着父母日渐加深的皱纹，她也会听从父母安排的。但是我知道她早就累了。

结婚生子是被大家公认的，至少是被长辈们坚持的，一个女人一辈子必须要做的事情。说那样，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好多生理和心理的研究者也用他们各自的研究报告，说着结婚生子的好处。可是听到这样的话，我只会觉得很悲伤，有深深的无力感。

“只有结婚生子，你才是完整的。”这句话真的对吗？一个女人，首先，她是一个人。她有一切人应该有的自由，不犯法不违背道德的自由。

安靖现在一提到相亲、结婚、伴侣就是一阵心烦。甚至，她开始害怕相亲这种形式，害怕再遇到之前那些人。这些人是会消耗一个人的精力的，消耗她们心中对生活对爱情的梦想和渴望。折磨安靖的不是没有结婚对象，不是不可知的孤寂的未来，是周围人的指指点点，是父母的忧心，是那句压垮我们的常语。

伴侣啊，是那个精神契合，生活也默契，即使情不那么深也必定义重的人啊，是这么随意指着一个人看着还不错就可以凑合的吗？最起码，最起码要让彼此相处得舒服，才能长久不是？如今，我们追寻的伴侣，却是可能会让我们心烦甚至害怕的人，那还是伴侣吗？

常看到一句话，

“害怕一件事，但还是要去做，那才是勇气。”

我只想说，

“害怕一件事，但还是要去做，那才是一种悲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