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梁昆峰 电话:15916860388
又是风和日丽的下午。洪校长召集全校职工开会。职工们仍是懒懒散散、乱乱哄哄地聚集在办公室。几个小孩在人们中间追逐嬉闹,女职工有的打毛衣,有的抱着小孩,有的凑在一起说长道短,几个炊事员头顶在一起摆方,在用粉笔画的方格上杀得难解难分。
半个小时过去了,洪校长让大家静一下。室内渐渐静下来。洪校长温和地宣布开会。他首先说又有好长时间没开会了。最好呢,一个礼拜开一次会,互相碰一碰头,布置一下工作,作一下总结,学习一下政治,对工作也是一个促进。不关心政治恐怕不行吧。接着说:“好吧,闲言少叙。今天下午叫大家来,有三个内容要跟大家说一说。”第一个内容就是宣读卫生局文件。文件内容是,经卫生局研究,决定任命蔡玉馨为鲁河县卫生学校教研室主任,孙伟南为鲁河县卫生学校教研室副主任。第二个内容,洪校长说,根据同志们的提议,卫校要建立和完善校委会。校委会的任务是领导全校职工搞好工作,对校长起着帮助和监督作用。俗话说:孤掌难鸣。一个好汉三个帮,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洪校长诙谐地说:“我一个人没有多大能力,需要大家互相支持,互相帮助,还要有一个集体。这个集体就是校委会。”校委会的成员由洪校长、李志明、唐景元、孙伟南、蔡玉馨、彭英、金美爱等人组成。有了校委会,以后有什么事情,大家可以找校长,也可以找校委会其他成员商量解决。第三个内容是洪校长对卫校目前的情况谈点自己的看法。洪校长说:“大家也都看到了,护训班开学十多天了。由于孙伟南等老师的辛勤工作,护训班办得有声有色,紧张而有秩序。这种良好的开端完全出乎我的预料。想想过去,卫校无班的时候像荒无人烟,有班的时候乱哄哄一片。这说明,没有好的教师,没有好的领导是不行的。孙伟南给卫校带来了希望。他到卫校后,勤恳忠诚,刻苦学习,发愤工作,默默无闻,应该是大家学习的榜样。这样的人才,我不用,用谁?所以,我就是要放心大胆地使用培养新干部。如果我不在卫校,卫校的事情可由孙伟南负责。”最后,洪校长又讲了几个大家应该注意的问题。在讲孙伟南时,所有的带有各种含义的目光不约而同地一齐射向孙伟南。这令孙伟南面红耳赤,浑身不自在。
洪校长征求李志明的意见,李志明摆手示意没有意见。唐景元直了直身子,面带客气的微笑说:“我说两句吧。护训班开学,确实使卫校有了生机,有了起色。我觉得我们的职工应该像护训班那样,紧张有序,生动活泼。咱们应该知道,上班就要有个上班的样子,开会就是开会。不能散漫,不能无组织无纪律。大家应该齐心协力,把门诊的医疗质量搞上去,这对咱们是有好处的。例如药房职工多,不忙的时候看看业务书,学习学习业务,这对提高医疗质量有好处。如果上班老打毛衣、带孩子,嘻嘻哈哈,也确实不像话,影响也不好。……”
“谁影响不好?你有什么了不起呀你?药房怎么了,一开会就这样说话!你有什么资格张口就训人哪你?”唐景元话还没说完,那个矮矮胖胖的金美爱,——就是波波的妈妈,黑红着脸顶了上去。
唐景元被顶得十分尴尬。“这是谈工作,你吵什么呀,又没有说你一个人。”
金美爱不依不饶:“你说药房就等于是说我。谈工作,干吗抠鼻子挖眼,找我们的毛病啊?你做得都很对吗?”
唐景元生气了:“我说得不对吗?最近几天病人老是告状,拿药老找不到人,一会儿收错钱,一会儿拿错药,还不让说一下,真是怪事!老虎屁股摸不得了?”
金美爱脸色通红,怒目瞪圆,站起来大骂:“你才是老虎屁股!你才是老虎屁股,你才摸不得呢!你算老几呀你!”
唐景元火了:“你耍什么泼妇?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出现这么多问题应该不应该说一下、提一下?遇到不合理的事,谁都应该说,谁都应该管。会上提一下难道不应该?”
金美爱语无论次,仍然声色俱厉:“你耍泼妇!你姐耍泼妇!爱说谁说谁,说我干什么?你吃不了谁!先管好你自己好不好?”
唐景元大吼道:“真是岂有此理!你……”洪校长按住气愤已极的唐景元,对金美爱说:“不要吵了。吵不能解决问题。景元在会上提不能说不对。这样总比开会不说,会后乱说犯自由主义好。有问题当面提出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怎么能那么激动呢?”
金美爱不满地嘟哝:“干嘛对我……”
洪校长按住又欲站起的唐景元,和蔼地对金美爱说:“大家都不是在真空中嘛,有问题肯定牵涉到每个具体的人。如果景元做的不对,我就可以当面批评他;如果我做的不对,大家也可以批评我。只要批评的对,就应该接受。如果有缺点错误,就应该彻底改正。”
洪校长用目光扫了一下会场,提高了声音说:“好了,对事不对人的讲,卫校的风气是该纠一纠、说一说了,各项工作应该正规一点了。景元说的问题有没有?存在不存在?我看是有,是存在的,并且有时很严重。像今天开会这样,松松跨跨、散散漫漫,行不行?我看不行。要改一改;工作不专心,上班打毛衣、带孩子,心没二用,能做好工作吗?还有就是不学习、不钻研,服务态度生硬,病人会对我们有好印象?所以呀,话既然说到这,我提一点意见:门诊上,彭英、金美爱,还有景元,你们仨要负起责任,上班要做到衣帽整齐,不能迟到早退,不能乱串科室,不能对病人冷淡、生硬、推诿。如果发现违反者,要批评。要通过你们,使风气逐步好转。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洪校长见没有人吭声,就说:“散会吧。”
一天又悠悠过去,天黑下来了。教室里灯光亮如白昼。学生们在明亮的灯光下复习功课。突然,所有的灯光一齐熄灭,仿佛整个世界一下子变得漆黑一团。学生哇哇叫着离开教室,散乱着跑到院子里。班长找到孙伟南问怎么办,孙伟南说声“买蜡烛”,推起自行车便飞离校园。不大一会儿,就从附近的代销点买回了蜡烛。洪校长也从屋内出来了,孙伟南就把蜡烛拿了一支给校长。校长见买了那么多,就问:“买多少?”
“四十根。每张桌两个人一根,剩下的留给备课的教师用。”
“还不如一人一根呢。”校长随口说了一句。
孙伟南难为情地说:“哎哟,因为走得匆忙,忘了问一下您应该买多少了。真不好意思。”
校长略一思索,顿时懊悔起来。“怪我,怪我。我错了。我说话太不负责任了。”
孙伟南诚恳地说:“没有什么,没有什么。校长,您也不是故意的。”
校长拍着自己的额头:“我老了,有点老糊涂了,请你原谅。我不应该打击同志的工作积极性。今后,我一定注意。”
孙伟南急忙拦住:“您再说,我就不好意思了。”
蜡烛发给大家,教室里亮起了点点烛光。学生们在烛光下,又开始了紧张的学习。洪校长看着孙伟南远去的背影,不由地赞叹:“真是个好同志呀!”
因为停电,周围一片黑暗。天上的星星倒显得很明亮,在调皮地眨着眼睛。孙伟南往教师宿舍送蜡烛回来,听到东边宿舍那里人声嘈杂,就走过去。在茶炉东边,炊事员们和职工及其家属正坐在那聊天。一见孙伟南过来,炊事员马上跟他打招呼。其中一个叫曹茂的,调皮地叫起来:“孙主任,这会儿不忙了。今天没刮西北风啊,怎么把你吹过来了?”
不等孙伟南说话,那胖墩墩的侯石头就扯起了公鸭嗓子:“什么时候能来电啊?老停电,当官的不管一管哪!”
孙伟南难堪地说:“我当什么官啊?”
公鸭嗓子又叫了:“嫌官小哇,别急呀,凭咱这一套还愁不步步高升啊。”他边说边用两手作划拉的动作。那滑稽相引起了一片哄笑。
孙伟南顿感无趣,一时不知道怎样应付,就低声骂道“无聊,”转身向宿舍走去。
“哎,孙主任,别走哇!”曹茂一见孙伟南扭头走了,嘻皮笑脸地大喊。
这时候,管药库的郑汉强从自己的宿舍走过来,朝孙伟南走的方向耸耸肩:“瞧人家,春风得意,他认得你是老几吗?”
侯石头搔着痒,咧着嘴说:“认也是五八,不认也是四十,他当他的官,咱干咱的活,谁也不巴结。”
曹茂把椅子朝侯石头跟前挪挪,凑近侯石头,低声说:“这家伙我怎么看跟老郁一个德性,不立闲人半个。”
郑汉强的老婆贾鲜花赶紧凑过来,诡秘地说:“听说孙伟南是唐景元从卫生局要过来的,他们俩好像是什么亲戚。你没看,这一段官运道和孙伟南也抱住头好。孙伟南还和护训班那个太城县的学生好上了。”
“啊——”听到这个新闻,大家掩饰不住惊奇地叫。
郑汉强大声喝斥贾鲜花:“去,一边去,娘们儿家哪那么多话!”
“哼,熊样子呀!”贾鲜花极不满意地瞪了郑汉强一眼,悻悻地回屋去了。
“嘿嘿,这俩口子又战上了。”金美爱双手抱膀,从东边赶过来凑热闹。
金美爱的丈夫王碾见老婆过来,对金美爱牙一呲:“熊娘们儿,人家走,你过来。”
金美爱仍大大咧咧地笑着:“不兴啊,新闻谁都想听听。”
郑汉强很潇洒地踱着方步,一副很有风度的样子。“一个毛孩子,有什么新闻,谁有能耐谁干去。”
侯石头的公鸭嗓子又响了:“都是开封到洛阳,——一水的货。茅缸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老子偏不买他的帐,傲熊啊。”
郑汉强双手抄在裤兜里,仍然踱来踱去:“那家伙不过是刚毕业的学生,书生气十足,什么都不懂,幼稚得很。连起码的人情世故、礼尚往来都不懂。没什么傲的。不信走着瞧,这人将来有吃的亏。”走到一边,他擤了一把鼻涕,掏出手帕擦了一下,继续说:“前些天老扪提起孙伟南,气得不得了,就说太傲了,目中无人,动不动就想指挥人,太不懂事。这样的人能成什么气候。”说着话,室内的电灯大放光明。
“噢,——来电了。”大家丢下话题,各回各屋。
第二天,当孙伟南拿着报销单找李志明报销时,李志明的脸比以前更黑了,更阴了,逼人的眼光更冷了。孙伟南心里一阵莫名其妙的发怵。李志明要孙伟南在有关收据上签名,孙伟南慌张地匆忙写上自己的名字。李志明接过一看,眼睛一瞪,低沉地吼道:“你怎么能这样写名字?”
孙伟南猛一发抖:“怎么了?”
“你把名字写到哪去了?”他把纸张扔给孙伟南:“再写一张!”
孙伟南一看,哦,原来一紧张,自己把名字写到审批者的项目上了。
为了从精神上压倒孙伟南,李志明要小题大做。他抓过孙伟南重新签好名字的纸条,揶揄的目光在孙伟南的眼睛和鼻子上扫描了一阵,冷笑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孙伟南又吃惊不小:“什么?”
李志明把手一伸:“拿校长的批条来。”
孙伟南看着李志明的手:“没有。”
“你不经校长批准就买东西了?”李志明盛气凌人地说。
孙伟南赶紧解释:“哦,是这样,因为突然停电,我来不及想那么多就去买了。可我已经跟校长说了。再说,以前买东西不都是这样吗?”
“嗯?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买东西校长都跟我打过招呼,可这事我根本不知道!如果大家都像你这样,买了什么都到这儿报,那不乱套了吗?这是制度!”李志明用手指敲着桌面,恶声恶气地说。
孙伟南觉得心口堵得慌,头上发热,不由得怒火渐升:“说了半天,是我违反了你的制度,好吧,不就几十根蜡烛吗,不报算了。”说完,转身往外走。
“哎,哎,别那么激动嘛!”李志明恼羞成怒地瞪着恶狠狠的双眼,见孙伟南要走,马上换了一付令人难堪的苦笑面容:“也没说不报嘛!我这不过是把把关,履行公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嘛。”他把钱丢到孙伟南面前,收敛住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从嘴里迸出几个字:“下不为例!”
护训班也不平静。就像洪校长说的:“我们不是生活在真空中,如果总像我们想象的那样顺利,那还要我们做什么。”本县县医院的几个干部子女,还有卫校彭英的女儿杨娜,总也不能平静地坐下来学习,不是说头痛脑热不能上课,就是要买这买那去城里玩。既使在学校,她们也安静不下来,不是东扯葫芦西扯瓢的聊天聊个没完,就是扭屁股晃腰的又唱又跳,影响得那些愿意学习的学生们怨声一片。有几个外地的学生,也因为这事那事总要请假,良好的学习秩序眼看着一天一天恶化。
按学校规定,护训班要把每个月的星期天集中到月底休息,叫做“大星期”。每次“大星期”休息四到五天。现在是三月二十二日,离月底还有七、八天时间。向艳林老师上课后回来说班内学生少了近三分之一。孙伟南找季若仙问有没有人向她请假?季若仙说有几个学生说儿子得病,很着急,在这课也听不进去,想回去给儿子看病,哪怕到时候补课呢,所以就准了她们的假。有几个东华的学生,近几天老吃不下饭、头晕得厉害,想回去看一下病。看她们怪可怜,也让她们走了。有几个学生说是什么痛经、妇科病什么的,不能坚持上课等等,没有准她们的假,但她们也照样走了。还有县医院的几个学生,不知为什么,已经两天没来上课了。孙伟南听了,大为震惊,这样下去能行吗?
“天有不测风云,遇到矛盾了不是?不奇怪,这都是正常现象。护训班这些学生啊,不愧是走在时间前面的人。也难怪呀,二十多天没有团圆了,想啊,妇想夫,母想子,能不想吗?归心似箭啊!”见孙伟南在为学生的事心焦,洪校长用手拍着孙伟南的肩膀,幽默地安慰道。
洪校长接着说:“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不要说她们了,就是当年的乡医班,那些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一说到要放假照样坐不住,强按着让他们上课,屁股上扎蒺蓠似的。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没有矛盾就没有世界。真正风平浪静,没有一点问题,没有矛盾了,那就不正常了。我们也就没有用了。能稳定下来紧张学习二十多天,已经相当不错了。既来之,则安之。矛盾出现了,就想解决矛盾的方法。这样吧,这个月的大星期为了照顾一下学生的情绪,提前在二十六日开始,下个月一号开学。你看怎么样?”
“好吧。”孙伟南感到心安了些。
洪校长接着严肃地说:“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下个月就没办法再提前了。回来跟若仙说一下,放假时要打好招呼,下次开学做好充分准备,不能再提前离校了。”
孙伟南连连点头:“对,对。”
洪校长提醒孙伟南:“可是,你想过没有,下个月她们能不能坚持到底?这个要有思想准备,我看难。等回来,再找县医院那几个学生开个小会,好好谈一谈,要耐心说服,摆事实,讲道理。要学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要一个面孔,要白脸红脸都会唱。教育人的工作,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工作。要想办法钻到她们肚子里去,掌握她们的活思想,知道她们可能想什么,才能掌握教育她们的主动权。在错误苗头刚一出现就加以纠正,消灭于萌芽状态,这就叫‘防范于未然’嘛。”
“说得对。”
“你当过教师,我可是个门外汉,班门弄斧了。”
“哪里话。您不帮我,谁帮我啊。我从您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我的迫切愿望就是您对我多教、多帮、多批评。”
“哈哈……,那是自然。还是那是老话,发现有不好的苗头,我一定要打拦头鞭。我老了,能做的事不多了,卫校的发展要靠你们,卫校的建设要靠你们,卫校的将来是你们的,我寄希望于你啊!”老校长语重心长地说。
接着,孙伟南就护训班的管理方法和机制问题同老校长进行了真诚的交谈。他向洪校长建议,要有一个从根本上约束学生的好办法。现实的情况是,学生来自各个医疗卫生单位,培训费用由单位报销,不愁吃、不愁穿,轻轻松松地在这里玩,工资一分不少,还要拿各种各样的补助。有理性的、有理想的学生会认为学习的机会来之不易,会珍惜这宝贵的时间,切实学点能够学到的知识。可对那些不够自觉、上进心不强的学生来说,她们只会抓紧时机玩。想着一旦离开单位,就不再受约束了,不用辛辛苦苦地上班了,反正一两节不上课,甚至不上课,工资照拿。这种被动的学习方式对她们来讲很难达到预期的效果。更有甚者,她们会毫无顾忌的破坏学校的组织纪律,还会影响其他学生的学习。这种现象,不光要靠完善的规章制度来约束,还要偿罚分明,要大张旗鼓地表扬刻苦学习的好学生,树立勤奋好学的良好风气,还要毫不客气的批评那些无组织无纪律现象。为了加强教育效果,要求学校同所在单位密切配合,加强联系,共同促进学生搞好学习。同时,是否请地区卫生局出台一个有关加强护训班考核的文件,在地区卫生局的统一领导下,全地区卫校携手合作,统一编写适合护训班使用的教学大纲,统一出题,统一考试,结业时考试不及格者不发结业证书。洪校长很欣赏孙伟南的建议,赞同地说:“好,好。我都没有想到哇。你帮我马上起草一份报告,速报地区卫生局。”
最后,洪校长告诉孙伟南:“你别看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卫校的事,我都看着那。我知道你有好多委屈。刚踏入社会,就看到了这个社会的另一面。你放心,我虽然老了,有点糊涂了,可还没有糊涂到是非不明、好坏不分的地步。什么人忠,什么人奸,我清楚着那!我不昏。我决不会让老实人吃亏的。人的素质的好坏,不能光看声明、宣言如何漂亮,要察其言,观其行。有些人,大事做不来,小事又不做,却对这个有意见,对那个不满意。还是那句话:有真才实学的人我不用,我用谁?有一点,你要相信:任何时候,乌鸦的翅膀总遮不住太阳。”
下课了。学生们纷纷走出教室。洪校长和孙伟南顺便到教室看一看。几个学生马上围过来问什么时候放假?
洪校长说:“想家了吗?”
学生们笑了。
“二十多天了,说不想是瞎话。你们大多上有老,下有小,怎么不牵挂呢?学习是个苦差使啊,再坚持几天吧。”洪校长温和地说。
“快点放假吧,再等几天恐怕就没几个人了。”有个学生小声说道。
洪校长笑笑:“那么严重吗?可我相信大部分学生是能够坚持到底、遵守纪律的。不自觉的还是少数。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啊,肯定等不到下个月去。”有个学生高声说道。马上引起一片笑声。
孙伟南问:“怎么样?对老师讲课有什么意见吗?有不懂的地方吗?”
张林华说:“还差不多,基本上都能听得懂。”
洪校长接着问:“你们认为哪个老师讲得最好呢?”
“孙老师!”大家不约而同地说:“还有官老师、向老师讲得也好。”
“就是那个诊断学基础有时好像很难懂。”有个学生嘟哝说。
“好啊,”洪校长对孙伟南和学生们说:“下个月,要进行观摩教学,开展集体听课,互相交流教学经验,取长补短,提高教学质量。你们说,好不好?”
“好啊,先让孙老师、官老师给所有老师讲一讲课,让他们都听一听,学一学。”一个学生大声说。
孙伟南说:“应该是互相学习,大家各有所长嘛!”
洪校长风趣地说:“以前卫校有个老中医,看病很有一套,就让他带教上课。几节课下来,学生们都说讲得听不懂,想让他改进教学方法,能不能讲得听懂一点。那老中医就说了:‘那说了,那就不能让听懂!’为什么呢?‘我学了半辈子了,才学到这么点东西,你们一听都懂了,那什么东西不是太好学了吗?’”大家开心地笑了。
这几天唐景元很忙。他在自己整理的简易手术室里,做了几例白内障手术。这些手术很成功,病人都不同程度地恢复了视力,能看见眼前的东西了。因为忙,他这几天就住在卫校。和孙伟南在一起,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他们从学校说到凤凰岭,从凤凰岭又说到卫校。当然最多的话还是卫校。唐景元说孙伟南到卫校后干得不错,各项工作很有起色,洪校长多次向他和官运道说到,表示很满意。并说,不管到什么地方,只要好好做工作,做出成绩来,就能站稳脚跟,谁也不能怎么样。
孙伟南很感谢唐景元和洪校长对自己的信任和支持。他也很佩服唐景元的业务钻研精神。唐景元在极其简陋的条件下,认真开展眼科各项手术,效果非常满意。唐景元说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将尽可能带孙伟南做手术。孙伟南表示一定要向唐景元学习,努力尽快开展医疗业务,向唐景元那样刻苦钻研医疗专业技术,不断提高专业技术水平。
说到洪校长,唐景元认为洪校长是个很难得的好干部。他经历过文革的急风暴雨,经历过人间的酸甜苦辣。他对事业对工作有执着的追求,对人生有坚定的信念。在多年卫校的领导岗位上,他坚持原则,两袖清风,又有一套令人信服的工作方法。应该说他为党的事业呕心沥血,忠心耿耿,奉献了自己的全部精力。孙伟南感到,能遇到这样的好领导和这样的好同事,真是太兴运了。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他愿意付出自己的全部心血。他暗下决心,要为办好卫校脱皮掉肉,为自己所喜爱的事业鞠躬尽瘁。
但是,孙伟南也清醒地看到,卫校内正有一股不小的消极力量在暗暗较劲。他虽到卫校时间不长,看到的、听到的也不少。他无法明白有些人为什么要那样消极,为什么要对埋头工作的人那么恨,为什么要一个心眼跟领导过不去,为什么要想方设法勾心斗角、惟恐天下不乱?领导讲话总是讲团结、要顾全大局,要团结那些和自己意见不相同的人一道工作。可孙伟南初来乍到,跟谁意见不相同了?为什么一见面就冷眼冷语?想来想去总也想不出答案。索性什么都不想了。管他呢,天塌不下来,我还是要好好学习,好好武装自己,做好工作。你再怎么样总剥夺不了我学习的权力吧?
谈到这些问题时,唐景元说,不就那几个人吗?那个霍世福目空一切,见个人头都昂到天上,傲的就不知道他是老几,有什么可傲的呢?那个郑汉强年轻轻的,倒是很世故,不好好钻研业务,一肚子青菜屎,傲慢个什么?还有那个向艳林,你看那个熊样,一脸蒙脸沙,握握撅撅不够一篮,却阴险的不得了。那金美爱,算什么玩意儿?她们都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这些人你不用理他们那么多,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一心一意干好工作。扯淡,翻不了天!
他们俩正在交谈,官运道唱着小曲过来了,一进门就兴高采烈地说:“唐老师没回去啊?你看,我和孙老师好上了,一有空就想往这跑。”
唐景元掏出烟,递给官运道。官运道说不想抽。唐景元就自己抽起来。“这几天约了几个手术,不回去了。正和孙伟南谈着呢。咱这些人都是只知道干活,不知道想其他,可还总有人想找事。”
官运道站在孙伟南的桌子边。孙伟南也站起来。
官运道正儿八经地接着低声说:“就是。咱们到那都没事。说老实话咱就没有那份心。看金美爱那个样,真想上去给她一拳。门诊上的事,有时让人看着就心里急。怎么现在的人都这样儿。都像咱弟兄几个,卫校保险一点事没有。”
唐景元说:“这不正说着那。你瞅那些人,有什么傲的,傲什么?毬,他们能把谁怎么样。”
“是。不过,还得防着点。”官运道沉思着说。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孙伟南说。
唐景元笑笑:“你看向艳林,我都稀罕,这人儿是怎么长的?一肚子青菜屎,还大学生呢。”
官运道感兴趣地说:“其实大学生还不是那么回事,不比别人多学多少东西。又没有经验,个个都那样书呆子气,现在恐怕除了卫校没有地方要这些人。知识分子就是这样。”
唐景元吸着烟,长长地吐了一口,室内飘散着缕缕烟雾。唐景元漫不经心地说:“她们还觉得傲慢得受不哩!她们也算知识分子?她们的知识在哪儿?我敢说,像她那样的人,如果嫁给一个老农民,她会做什么?她比得上那些能干的农村妇女吗?就知道臭硬。”
孙伟南静静地听他们谈话。
唐景元面带轻蔑的微笑,接着低声说:“要模样没模样,一肚子坏水。”
官运道说:“她可找个好男人哩。”
唐景元说:“糊弄人在行着哩。老实巴交的,还能不被她迷住?破鞋。”
官运道好像来了兴趣,调皮地笑着问:“她不是破鞋吧?”
唐景元继续抽着烟,在烟雾缭绕中说:“早就是破鞋了。她上大学前就谈了几个了,就差没生小孩了。人家帮她读完大学,她把人家蹬了。”
孙伟南随口说:“不过听学生反映,她的课讲的不错。”
官运道用不可琢磨的眼光瞅了一下孙伟南,皱了一下眉头。
唐景元看看孙伟南,笑了笑。“还不是那回事。”又回过头对孙伟南说:“这几天找过校长没有?”
“找过了。这个护训班真让人头痛。刚平静几天,又想乱套。离放假还有七八天,就坐不住了。乱请假。还有几个有点像捣乱分子,简直是无组织无纪律。真丧脑筋,对这种现象,说轻了,她们嘻嘻哈哈不当回事,说重了,她们又哭鼻子又骂娘。她们请假都说得可怜兮兮的,不让走,于心不忍;让走了,其他人说那是装的,都要请假。实在是没有办法。”一提起班内之事,孙伟南像小孩一样,把所有的苦恼向唐景元倾诉。
官运道脸上现出从未见过的淫笑,小声对唐景元说:“一个月没弄那个了,急啊,想啊。”
唐景元丢掉烟头,又像安慰孙伟南、又像自言自语地说:“慢慢来吧。能管成这样,不错了。门诊上情况更遭,整天那个样子,不正规起来,怎么会有人来看病。就这样乱糟糟的,没人管也没人问。会上我想说一下,你看金美爱那个熊样子,想吃人!”
官运道说:“现在的人都这样,顺毛驴,爱听好听话。”
唐景元接着说:“班内的事,洪校长也跟我说,有你在,他放心。真正管不好,我们做到问心无愧就是了,还有季若仙,还有领导呢。多找校长谈谈,他工作有方法,管理教学有经验,勤跟他学着点。”
孙伟南感激地点点头。很知足地说:“有老校长和你们这么多好老师、好同事,这也就算不得什么了。”说到校长,孙伟南情不自禁地把买蜡烛后的事说给唐景元。说校长真是太认真、太负责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一句随便说的话,就那么诚恳地又是自责、又是道歉。并说往后做事要像校长那样,严于律己,宽于待人,要在做好工作的同时,做一个好人。
官运道笑着的脸阴沉了一下,高深莫测地说:“孙老师真是一个老实人。”接着,他走近唐景元,用极轻的声音说:“也不知道是跟校长时间太长,还是怎么的,我慢慢发现校长的心眼很多、很细。有些话说得让人摸不着头脑。今儿个俺俩从城里回来,他像说笑话似的,跟我讲了个故事。说一个很讲究的女人,走到街上被人发现身上有一根头发就难受了好半天。后来,每当出门前,她都要对着镜子反复照一遍,看有没有脏东西,免得让人笑话。还说,男子汉大丈夫,小事糊涂点,大事清楚点好。到现在我也弄不明白他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总觉得他是说我的。又不好意思问他。”
孙伟南笑着说:“洪校长就是很幽默,他就总爱跟我讲一些笑话。不必计较那么多。”
官运道满脸愁云,说:“我总觉得,他的故事决不是无缘无故讲给我的。现在一想起这事,心里就觉得别扭。”
唐景元说:“那会有什么事,既使是有事,咱还会有什么大毛病。特别是你,平时考虑问题那么细致、做事那么认真,论工作、论学习、论做人,咱只能这样了,没说的。我想不会有什么事。他可能是随便说的。不要考虑那么多。”
官运道似乎忧心忡忡:“我总觉得他不是随便说的。我一直想这事。”
“那回来我去问问他。也许他会告诉我的。”唐景元说。
“不,不要。千万不要问他。”官运道着急地拦住说:“一问他,老校长该想了,官运道这人儿怎么这样,心眼那么多。算了吧,只管糊涂下去吧。”
“对。糊涂下去好。郑板桥就说:‘难得糊涂’嘛。”孙伟南不知何故,颇感兴趣地说。
官运道盯着孙伟南,目光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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