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读的多了,会渐渐发现:真正动人的诗境,是无法去现场还原的。
因为,真正动人的诗境,只存在于诗人的内心,流淌于诗人的笔尖,天人物我在那一刻呼应共鸣,以我观物,甚至物我两忘,于是天地万物都有了一次诗意的新生。
张若虚《春江花月夜》中的江月便如是。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初读至此,再配上诗人开篇那“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潋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的诗境,我会以为那江月是孤傲的。
可是我却忘了,中国诗歌中的月似乎从来与人很亲近,江清时分月更近人,举杯畅饮可邀明月。也许中国古人总是离别太多,相聚太短,那一个个漫漫的长夜,也只有一轮明月可以相伴,可以倾诉衷肠。于是,江月早已成了一个温情脉脉的形象,守望在离人身旁。到而今,张若虚更进一步,江月竟也在等待,在守望,那当年的初见之人,如今却在何方?这是怎样亘古无望的等待?读到这里,品到这层,江月的永恒又有何羡哉?于是,那“皎皎空中孤月轮”竟让人读来有些心疼。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蒙太奇似的手法,凭空而来的追问。
枫桥边夜泊的游子,夜半的钟声更勾起了几丝思归的心曲;妆楼颙望的佳人,多少次误识那天际的归舟,漫漫无边的等待里,明月遥寄多少相思?
多少次马蹄哒哒,演绎着重复了千年的错误。
谁家亦家家,何处本处处。
此情此景,真的不要埋怨江月撩拨起了你太多的离愁别绪,孤寂了千年的月,亘古离愁驱不散的月,或许只是太寂寞、希望寻一个伴,又或许只是想用温柔的光轻轻地抚慰那同样为离愁而心痛的人们,又或许相思远比那守望温暖,所以,她才会缱绻徘徊,“卷不去”“拂还来”,羡慕着人世的温情。
而且,因为有了月,相思的人们,不也可以拥有“愿逐月华流照君”的美好祝愿吗?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特别喜欢这个结尾,月升月落,一夜的守望。
“不知乘月几人归”,这是江月的心声吗?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月夜里,试问自己能否哪怕有一点点的成全?还是诗人的心声?希望温柔缱绻的月能够有一丝丝的慰藉,抑或觉得希望渺茫却又不能说全无希望似的单纯地感伤?
我们不知道。
天地无声,只有“落月摇情”,是无限的眷恋与不舍,也是满满的善意、温情与祝愿,摇曳于江海之畔,摇曳于古今之间。
就这样,在这首诗中,人与月,物与我,都那样浑然地相融,在天人物我的呼应与共鸣中,我在读诗,诗也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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