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曾经来过

那些未曾说出口的爱情，再也没有说出来的机会了。那个深爱着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李彬分配到G市第一人民医院实习时，发愁着找落脚的地方。在G市这个物价高涨的城市，要找寻一处价格实惠的房子，真不容易呀。他在医院附近的日租30元宾馆住了几天，宾馆老旧，散发出一阵阵发霉味，这让李彬更加迫切地要找到一处干净的落脚点。他一到下班时间就去跑房屋中介，跑城中村，找寻几日，无果。正在他觉得无望时，大学舍友抛来了一根救命稻草，舍友的表姐刚好在G市的两居室刚好有一间房子正招租呢。

      李彬二话不说就承租下来，搬进去时发现另一间房房门紧锁着，也不知道住的是什么人。只见厅里明亮、整洁、干净又卫生，比那日租30元的宾馆强出几百倍，关键是距离他实习的医院也很近，步行十几分钟就可以到达。真的不能太好了。李彬难抑心头的欢悦，竟唱起了小曲儿。收拾一番后，他在G市正式落脚下来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他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早出晚归，竟与另一名住户没有碰过面。

      直到有一天，李彬值完夜班回宿舍，拿着钥匙准备开门时，门突然开了，与一个倩影撞了个满怀。怀里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扑鼻而来，只见一个皮肤白皙，齐肩长发的女孩子，睁着大眼睛与他对视。

      “对不起！对不起！……你，你怎么会有这房子的钥匙？”女孩子红着脸问。

      原来，这个女孩子就是另一个住客，她叫肖静，和李彬在同家医院不同科室实习，她正急着赶去科室上班。前段时间她随着导师一起下乡义诊去了。难怪李彬在过去一个月都没有和她碰过面。

      肖静有轻微的洁癖，无论医院的工作多么忙，一回到宿舍就会先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一番。一到休息日，她会把窗户擦得一尘不染。她还煮得一手好菜，一碗普普通通的方便面，她可以煮出色香味俱全。

      这一天，她刚好下了碗番茄鸡蛋面，热气腾腾，见李彬在客厅里准备泡方便面，便问李彬要不要试试她煮的面。李彬看着那鲜红的番茄上一个滚圆的荷包蛋，香味随着升腾的热气勾起了他的饥肠辘辘，他不禁吞了一下口水，“好啊好啊！你的面看起来好好吃呀！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彬三下五除二就把一锅面吃完了，还打了个响嗝，表示心满意足。他这才发现，肖静自己还没吃，面就被他吃完了。“呃，我，我全都吃掉了，你，还没有吃。我实在不好意思呀！”李彬挠挠头，一脸尴尬。

      “没关系，我再煮就是了。刚刚那一碗面，应该不够你吃，我再煮多一碗吧。”

      李彬腼腆地笑笑，确实，第一碗面真不够他塞牙缝呢。等肖静端出第二碗面给李彬时，他这回是连汤带渣全部吃得一干二净。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肖静经常做两个人的饭菜。在一粥一饭，一汤一菜中，李彬感到莫名的安心与舒适。他母亲早逝，从小和父亲相依为命，父亲每天忙工作，两人在吃方面经常是随便凑合。李彬觉得肖静是个会过日子的人，他喜欢和她相处，莫名地想和她靠近一些。

      那年临近春节，肖静抢不到回家的火车票，于是决定节后才回家。很多医生护士都休假了，肖静留守阵地。李彬的父亲还在外地，没能在春节赶回家。反正家里也没啥人，李彬决定留下来和肖静一起过个年。

      除夕夜，值着班的肖静顿觉腹痛难忍，她算了算日子，这几天“亲戚”差不多要来拜访她。她倒杯热水喝了，还是没感觉好点。她深呼吸，心想这次“亲戚”来得这么粗暴，让她如此难受。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医院外，寒风凛冽，肖静捂紧衣服，想快点回宿舍休息，无奈下腹剧烈地疼痛着，她迈不开步子。医院门口，寒风袭来，她弓着背，眼帘突然模糊起来，一摸脸颊，才发现是自己的眼泪。在这偌大的G市人生地不熟，连来个月经都要这么折腾，肖静觉得一阵悲凉。

      突然电话响了，她接起，是李彬。

      “你在哪里？我买了一堆好吃的，等你回来一起吃，迎接新年呢！”

      “我，我在医院门口。我……我走不动了。肚子太痛了！”肖静哽咽着。

      “你在医院大堂找个位置坐下，我马上来！”

      几分钟不到，李彬就出现在了肖静面前。他看到肖静疼得眼泪汪汪，很是心疼。他搀扶着她站起来，肖静疼得站不直。他打横将她抱起，径直往宿舍的方向走。第一次和一个男子如此近距离接触，肖静心跳加速。

      回到宿舍，她蜷缩在沙发上。李彬马上冲了杯红糖水给她，然后把热水袋装上了开水，递给了肖静，让她敷在肚子上。确定肖静好些了之后，他去下厨了。炒了几个小菜，虽然不及肖静做的好吃，但也凑合过去。吃完饭，李彬送上了一份礼物——一双红色羊毛手套，软软的，摸起来好舒服呀！

      肖静感动得一塌糊涂。这是她有生以来吃过最暖心的除夕夜晚餐。每个独立的孩子背后都有一个故事，肖静从小就很独立懂事，她跟着父亲和后妈一起生活，在家里她没感受到多少家庭的温暖。但是李彬却给了她温暖，真的，真的……好温暖。

      那个晚上，两人聊学业，聊工作，聊人生，直到窗外一束绚烂的烟花“嘭啪”绽放在夜空中，划破夜的宁静。远处教堂敲了新年的钟声，肖静对着夜空，双手合十，闭上了双眼。李彬也在心里祈福来年有好收获。

      从那以后，两人之间的相处有了一丝不可言说的改变。两人把日子过得很精细，各自拿出生活费，列出买菜钱、水电费、物业费……洗衣、做饭、搞卫生，分工明细，默契得像已相处多年的夫妻一样。

      有一日李彬下班回到宿舍，就发觉头昏沉沉的，他认为是自己休息不够导致的，一贴到床就睡着了。睡意朦胧中，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好像烧灼般的疼痛。

      “水、水、水，好渴，好渴！”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人扶起了他，喂他喝水。

      “来，李彬，喝点小米粥！”李彬艰难地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你发烧了！39.8度！晚饭叫你出来吃，喊你很久都没答应，我推门进来，才发现你发烧了！来，喝点小米粥！然后吃点退烧药。”

      李彬想拿起勺子，却发现手臂无力。肖静见状，拿过勺子，一勺一勺喂他。暖和的小米粥，从舌尖一直暖到李彬的胃里，他感觉全身都暖和了。迷离中，他感觉眼前的这个女孩子美得不可方物，他好想拥抱她，但是他还是忍住了。

      喝了小米粥，吃了退烧药，李彬渐渐地恢复过来，他去洗了个热水澡，从浴室出来，见肖静还在厨房收拾。李彬走到她身后，抱住了她。肖静一怔，没有推开。李彬将她从怀中抱过来，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低头吻了她。肖静挣扎了片刻，就沉沦了。这是两人第一次接吻，唇齿交融，缠绵悱恻，牵动着身心。

      迷迷糊糊中，李彬问了句：“你喜欢我吗？做我女朋友，好吗？”肖静脸上飞起一片绯红，她羞答答地低下了头。

      李彬吃了退烧药后，困意袭上了眼帘。他微笑着坠入了睡眠，梦中有他，有肖静……

      只是，李彬怎么也想不到那是他此生与肖静相处的最后一个夜晚。

      第二天肖静早早出了门，晚上很晚也不见她回来。李彬打她的电话，没人接。夜里十点多，李彬去肖静实习的科室找她，同事们说肖静一下班就走了，至于去哪里，没人知道。李彬心急如焚，继续拨打电话，依然是关机。整夜他枯坐在宿舍的沙发上，没有一点睡意，肖静去哪里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接下来的一周里，李彬蹲守在肖静实习的科室，她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不见了人影。李彬找到了肖静的导师，得知肖静急匆匆地递交了申请，已经离开了医院。肖静，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不告而别？

      一个月后的的某个深夜里，李彬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李彬，对不起！我离开了没有和你说一声。家里给我介绍了一份不错的姻缘，我很快就要结婚了。我很抱歉！你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

      那晚，李彬抽着烟，一根接着一根。多么可笑的自作多情呀！短短相处几个月，他认定了这辈子她就是他想要一起共度余生的人。他甚至已经在规划着两个人以后的幸福生活。原来，这一切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太可笑了！

      很快，李彬搬离了宿舍，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充满耻辱的地方，更是让他伤心到无以复加的地方。他心里好像有一股气堵着，堵得他难受极了。

      五年过去了，他从住院医师升到了主治医生，还结了婚。结婚的对象和肖静是完全相反的类型，不爱做饭，不爱搞卫生，还喜欢花钱。面对乱糟糟的家，李彬默默地收拾着，他在收拾中觉得心安，仿佛是在祭奠那曾经的人和事。

      后来，他攻读研究生，去了S市最好的一家肿瘤医院进修。他的导师所带的团队正在研发一款肿瘤免疫抑制剂。他帮导师整理了过去几年的患者病例，以作回顾性研究。有天他在翻看病例时，无意中瞥到了一个名字：肖静！

      顿时气血上冲，他急迫地看着诊断内容：卵巢癌晚期！……于2006年11月5日临床宣告死亡！

      “死亡”二字，刺痛了他的双眼，泪水瞬间喷涌而出。 2006年，他们分开的第二年！

      在那一刻，李彬体会到了心痛如绞的感觉。

      原来，当年在李彬表白后的第二天，肖静又感觉腹痛难忍，她去医院做了检查，得知是卵巢癌，癌细胞已经扩散，急需治疗。她很快就到了S市最好的肿瘤医院治疗，最终还是没能生存下来。

      她爱他，不愿让他一起面对疾病。她太善良了，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一切，最终错失了彼此。得知事实的真相时，他痛彻心扉。

      那些未曾说出口的爱情，再也没有说出来的机会了。那个深爱着的人，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