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滑家垱镇读初一时(1975年)，班主任是新来的李小平老师，是下放到我们东升公社的武汉知青。至于这个李小平是怎么进入教师队伍，又怎么分到了我们学校，这在当时就不是我们操心的事了。
自打读书，历来都是语文课老师担任班主任，而这个李小平来后，就破了惯例，成了我的第一任数学老师担任的班主任。
那时的李小平老师约二十出头(可能出生于1954年)，中等偏瘦身材，留着小平头，蓄着小胡须，爱穿一条米黄色的靠板裤(当时最时髦的紧身裤)，天生一副倒挂眉，说话强调重点时又特爱皱眉头，本来不大的眼睛就显得更小了。
当我们班主任不久，他就赢得了同学们的喜爱。他成天爱和我们学生搅在一块，开学不到一月，他与教语文课的刘松柏老师一起，对全班四十多个l学生都进行了家访。很快就与学生和家长熟络起来。他与刘老师年纪相当，都精力旺盛，工作热情高昂，成为学校里一对最佳拍档。
与刘老师一起到我家家访的那天，他白天就通知了我。晚饭后，父母亲和我就在家等着他们。天刚黑下来他们就到了，一阵寒暄后，李老师先自我介绍，又介绍刘老师，再通告我在学校的表现情况，末了，又与父母亲家长里短的聊了起来。父亲对这个武汉伢也很好奇，问了他很多。当母亲端出两碗热腾腾的荷包蛋来时，他俩很惊讶，也无法拒绝。那个年代生活都很清苦，老师能吃饱肚子就已算不错，哪里谈得上什么营养。我们家能煮荷包蛋招待他俩，也是对他们很敬重的表示，其实更多的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心疼。父亲过后说，他们两个后生，一个家在武汉，一个家在绣林镇，平时父母打不到他们的招呼，出门在外不容易，遭业呢。
小平老师没有受过师范训练，他读书时成绩可能也一般，所以教我们根式开方时就闹出了大笑话。同学卢旬的妈妈张琼，当时是六中高中的数学老师，她检查卢旬数学作业时，发现题目全做错了，但老师批改又全打着对勾。问卢旬怎么会事，卢旬说李老师就是这么讲的，没错呀！张琼老师哭笑不得，提笔给小平老师写了封信。于是，第二天的数学课上，李老师开始拨乱反正。这一下倒好，我以前语文数学成绩是齐头并进的，自从李老师这一番正讲反讲后，把我绕糊涂了，从此厌烦了学数学，以后一直偏科。这笔帐还真该记到他头上喔。
但当时的我们，还没有责怪他的意识。毕竟这个来自大城市的大男生，给小镇闭塞的我们带来了很多新奇的东西，让我们兴奋不已。他一口纯正的汉腔，一身新潮的着装，一把闪光的小提琴，都令我们耳目一新。从他嘴里，我们对省会武汉有了大致了解，知道了有个硚口区，还有叫武胜路、六渡桥的地方，知道了长江中有四层楼高的大轮船(当时东升公社最高建筑物是粮管所的一栋二层楼房)。最让我们迷上他的，则是他挺能讲故事。
那时的李老师，除了教数学，还兼任体育课老师。晴天上体育课自然在操场上，一旦下雨就只能呆在教室里。有一次体育课，电闪雷鸣瓢泼大雨，李老师说，室外无法活动，干脆我给大家讲故事。那天讲的是《福尔摩斯探案集》中的《蜡象馆的秘密》。这一开讲不打紧，以后晴天上体育课大家也不愿去室外活动了，缠着李老师讲探案集故事，体育课时间不够，就加上放学前的课后整理时间。那段时间，同学们象发疯一样的着了谜，脑子里成天是福尔摩斯叼着大烟斗的形象。
小学时，我曾偷偷地随同学到港子里学过几次打鬼泡泅(游泳)，被父亲发现后挨了揍，再也不敢下水了。小平老师发现同学们对游泳有兴趣后，一一做家长的工作，说学游泳是练习生存的手段，与其他们私下偷偷学，十分危险，不如我公开带着学。从此家长再没有反对。李老师在体育课时，带我们全班男女生四十多号人，在五家闸桥头那里，练习过多次游泳。李老师让女生在上游学，把我们男生赶到下游。女生们只会学狗扒式，由于水浅，她们把水底的沉渣都搅起来了，害得我们在下游吃浑水，身上痒了几天。
还真是得亏小平老师，不然到今天我还会是只旱鸭子，虽然动作游得不标准，但至少在水里沉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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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初中一晃就毕了业，我们告别喜爱的小平老师，进入石首六中读高中。那时已恢复了髙考，学习紧张得要命。与小平老师便很少见面了。
参加工作多年后，听说小平老师还在滑家垱小学教书，并与黄麻纺织厂的女工韩某结了婚，还生了个儿子。应该是过着比较圆满的生活。可隔了些年，又听到让我们讶异的消息，说小平老师因牙病在医院拔牙，触动了神经，导致精神错乱，无法正常上班工作了。以后，妻子又与他离了婚。单位只好让他内退休息了。我有个表姐夫在滑家垱小学教书，听他说，内退后的小平老师，带着儿子回了武汉。二O一四年小平老师正式退休，手续还是他儿子来石首代办的。
当我那表姐夫，把小平老师一张办退休手续的近照拿给我看时，我几乎认不出了，三十年不见，照片上已是一个银发苍苍的标准老头，清瘦的面容换成了富态的圆脸，那眼神中没有了清澈和灵动，只有一丝迷茫与迟滞。这哪里还是我记忆中的小平老师啊！
一次拔牙，就颠覆了一个人的下半生，人生真是有太多的不确定。
假如没有那次该死的拔牙，没有妻子的弃他而去，现在的小平老师，该是一种怎样的生活状态呢？
2018.05.20.于石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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