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景

“阿景不见了。”

“怎么不见了，她去哪儿了？”

“不知道，听说跟人走了。”

“跟谁走的，为什么走？”

“谁知道呢！她家里人又不说。听说是跟个男的走了，把那辆车卖了走的。”

我目瞪口呆，她都已经结婚了，连孩子——要不是那个孩子没活下来，她都已经是孩子妈了。

阿景是我隔了两代的堂妹，小我好几岁，因为两家大人的关系并不和谐，所以连同我们这些后辈都在父母的影响下，彼此间有意无意的疏远了。

几年前，她家建了新房，举家搬迁至村委附近，新房离原来的村子隔了几里路，除了逢年过节能遇上，其他时间却是各自忙碌，毫无联系。所以，我对她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小的时候。那时她其实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

可是后来，隔壁村有人问起我母亲。

“你们堂弟家的女儿是不是不太聪明？”

“不是啊，阿景挺正常的，为什么这么说？”

“小姑娘发育了吧，我们村上那个谁看到过，她在自家阳台上，撩起了衣服，自己的两个乳房，看啊，摸啊……”

我母亲还是不相信，她对阿景的印象大约也是在她小时候，那时候挺正常的。

后来两年，阿景妈又生了个儿子，阿景爸将近五十的高龄，竟要了个老来子。那时候，阿景读完了九年义务教育，她的学习成绩并不好，高中大约没去上，她应该是工作了。可是，我们却看到她留在家照顾弟弟。

乡下的闲言碎语总是格外多，她时常会推着弟弟的婴儿车出来，有些个老眼昏花的老太太看她一身中年妇女的打扮，又推着婴儿车，还以为是她生的孩子。

那时候我母亲在村委附近开了个小馆子，距离阿景家挺近，也常常有人过来问。

“阿景什么时候生的孩子？”

“不是她的孩子，是她弟弟。”

“哦，是弟弟啊，我还以为是她生的。她爸妈怎么想的，都可以当爷爷奶奶的年纪了，还要生二胎，等这小的长大娶媳妇，不得七八十岁了？”

“是啊，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而且自己妈不带孩子，让姐姐带，像话嘛！怎么问应该年轻人出去工作。”

“这不厂里没人要嘛？我儿媳妇跟她一个厂工作过，都是拿计件的工资，每次都是她拿最低。听说这两年已经换了好几家工厂，干了几个月便被辞退，没人愿意要她。看她妈干活挺麻利的，怎么女儿就这个样子了。”

我母亲后来偶尔看到她时，跟她聊过两句，都是一副答非所问的样子。至此，我们才发觉阿景真的不对劲了，她不聪明，没有正常人该有的思维，说话总是落洞百出。

有一天，我陪母亲去镇上买衣服，同行的人忽然拉着我们：“快看！阿景，阿景跟个男的”。然后，我们看到了阿景和一个男人，勾着肩搭着背，正在逛街。我们只看到个侧面和背影，只觉得那个男人其貌不扬，年纪比她大上很多，个子还没她高，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样子。

后来，阿景怀孕了，她父母迫于无奈让她结婚。新郎是外地人，做了上门女婿，其貌不扬，年纪比她大，个子没她高。结婚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我们总以为她的人生，从此应该生儿育女，一帆风顺了。然而，临近预产期，我们却得到她的孩子没了的消息。

“听说是个男孩，六斤多，生下来时候还会哭的。”

“怎么没的，总得有个说法啊，自己生下来的，还活着的？”

“不知道，她家人什么事都瞒着，不肯说。”

我那时也是怀孕初期，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作为初为人母的心情，几乎落泪。

后来的某一天开始，周围邻居都在讨论这么一件事：阿景不见了。

“怎么不见的？”

“据说跟别的男人走了，身边没钱，她那辆电瓶汽车卖掉了才走的。”

“她不是结婚了吗，怎么还会跟别人……她家里人不去寻回来？”

“上哪儿寻去？”

“要寻肯定有办法，报警啊，现在信息这么发达。”

“关键没人想寻她回来，她妈说就当从来没生过这个女儿，她妈可是个狠角色……”

“不是还有她老公吗？”

“外地人，被吃的死死的。”

“这像什么话，女婿在家里，女儿却跟别人跑了。”

“这不最近给女婿买了车嘛，车子算在他名下，说是补偿他的，让他有好的姑娘再找……”

“这算是连女婿也赶走了？”

“赶走哪这么容易，没有离婚，犯错的又不是他。外地人，虽然看着老实，真正犯起狠来，难说……”

……

我再也没有见过阿景，周围人也只偶尔会提起她。

还是那些话，再加上一些个人猜想：

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那个男人对她好不好。

会不会又已经有孩子了。

家里人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吗，怎么听说她弟弟经常跟她聊电话。

最近有一天，大堂妹阿乐跟我聊起她来，她们年纪相差不大，两家关系也比我们亲近，我以为她能知道得比我多一些，然而我们都还是失望了，谁也没知道得比谁多。

“从我结婚时候见过她，就再也没见过了。”

“是啊，就是你结婚之后没多久不见的。”

“想着她也挺可怜，从有她弟弟开始，她父母就对她不好了。”

“我觉得她妈态度有问题。”

“她妈经常打她，往死里打的那种，拦都拦不住……”

“她的孩子怎么没的，你知道吗？”

“我不清楚，只知道摔跤了，没有马上去医院，后来孩子没了，我也不敢多问，怕她伤心。”

“她老公也可怜，本来老婆孩子都有了，现在，什么都没了。”

“她老公，今年过年时候碰到他聊了两句，其实她老公还是脑子清楚的人，只是平常看着不声不响的。”

“有没有觉得阿景小时候不是这样的，我记得她小时候挺聪明的，怎么长大就变了……”

“是啊，她小时候挺活泼的，不像现在这样。”

“叔叔其实还是很想她回来的，过年的时候喝了点酒，说起她就哭了，毕竟是亲生的……”

我们再也没见过阿景，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她只活在了周围人偶尔的话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