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忆旧

“一群孩子在阳光底下，做着游戏又跳着舞，他们睁着黑黑的大眼睛不知道生命的痛苦。”开头是小钟的歌。

今天是六一节，属于小朋友的节日，许多大人舔着脸也要过节，还美其名曰保持童心，自己伸手摸摸看，童心、初心是不是早就被狗啃了！

我女儿今年去幼儿园小班，她上学之前的儿童节根本没有这个节日概念跟氛围。我顶多也就借过节的名义给她买些玩具，或去一些平常不常去的餐厅吃个饭算了事了。今年大不相同了，学校老师要组织她们做舞台剧，昨天她妈妈给她设定了闹钟，一早天刚蒙蒙亮，我就被她晃醒了，要知道平时我都是求爷爷告奶奶的催她起床！就差拿小竹子往她身上招呼了。吃过早饭送去学校，在场的祖国的花朵们已经开始梳妆打扮了，跟西游记里红孩儿似的额头上用口红画了个红点点，身后戴一对洁白的羽毛翅膀，老师在身后拍了拍肩膀，一推说:振翅高飞去吧！小朋友们就带着翅膀碎步飞到布置好的花园里去了。这个花园其实就是他们日常玩耍的操场，绿茵场、橡胶跑道上摆着牛奶、水果沙拉、储水瓶，里面有泡好的蜂蜜水，一旁搭了一个舞台，是为了接下来表演节目。在小朋友们的翩翩舞蹈中我模糊了双眼，我仿佛看到我小的时候过六一儿童节的情景。

我在乡下时候条件相当有限，村里小学是黄土操场，有时大风起兮飞扬漫漫黄沙，一层复一层像翻书一样翻过去。说起来也挺感动的，学校老师为了给我们过节，每年换着不同的花样，算是煞费苦心了。六一节虽然不放假，但宗旨是永不变的，这天不上课也不布置作业。有一年六一快到的时候，学校安排歌咏比赛。不日前老师就开始教我们唱歌，我们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带着地瓜腔教我们唱《让我们荡起双桨》，炎炎夏日，她拿蒲扇当指挥棒，起头:让我们荡起双桨，预备唱！她像一名指挥使，在她的统一指挥下，同学们开始了大合唱，我们身体随着节奏左右摆动，不断用身体划着“V”字型。站在我面前的是我喜欢的女同学，她叫乐乐。我侧过头问我同桌:“小泉你划过桨没有？”他摇摇头说我看我爸划过，端午节在木兰溪那里。我压低声音说:“你爸划的是龙舟，不是这种小船，那是大人的游戏。”他爸大头泉在木兰溪赛龙舟我也瞧过，一点也不优雅，动作相当粗暴，跟他扒饭的时候一样。老师说，划桨是轻轻摇的，唱这首歌要富有感情，我们可以想象着正坐在昆明湖的小舟上，凉风习习，湖水粼粼。

在歌声里，我想象着跟心仪的乐乐同学一起坐在一条干干净净的小船上，荡漾在一个清澈见底的池子里，天是蓝的，草是绿的，船上满载着雪糕和棒棒冰......等晃过神来，老师已经站到我身旁，她说你在笑什么？我说没，我没笑。她说我看到你笑了，来，你来独唱这首歌。我唱完了，老师夸我音律不俗，是可造之材，将来或可做音乐特长生，然后她高声对大家说:“底下的同学不要在那窃窃私语。好好跟着唱，争取在这次比赛中取得胜利。”

我们年级仅二班，所以胜率非常高。但隔壁班的参赛歌曲是《众人划桨开大船》，学校的体育老师教的，他们约定好，唱到高潮“同舟嘛共济海让路！”、“号子嘛一喊，浪靠边”的时候，全体各跺脚一下，最后“波涛在后岸在前”跺脚两下。相当有气势！他们在教室里排练，跺脚的时候，地板都颤了三颤。通过地板的冲击波，我感觉我班的参赛歌曲实在是太娘们了，我想我总不能唱着“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跺脚吧？怎么看都像个女人撒娇啊。

很快到了六一这天。我跟同学们在操场上站成排，听候老师调遣，歌咏比赛开始前，校长郑重宣布，赢的比赛一组可以得到国旗台上的那些零食，他指着他身旁的零食堆，里面有冰糖、向日葵、相思梅、济公丹等等，其实我心里早已清楚胜负已决。果然比赛跟预期差不多，我们眼巴巴看着对方代表把短袖撸到胳膊上，在音乐的伴随声中，得意洋洋的上台搬零食。

就在我大口大口吞咽口水的时候，奇迹发生了！对方代表搬到一半，一旁的教导员伸出大手一把将他们拦下。这时校长又拿起广播筒，音乐戛然而止，他说今天要告诉大家，同学之间要学会分享，所以，请赢得歌咏比赛的同学们将剩下奖品的一半分给一班的，希望他们来年继续努力。祝你们节日快乐！接着当然就是掌声鼓动成一片，校长款款走下台去。

就这样，在校长的宣布中，在黄土操场上，大家品尝了脏兮兮的糖人，嗑臭油的向日葵，也有个别同学藏着掖着留到回家去吃。当然了，六一节最开心的还是这一天不上课。黄土操场上，那个混杂着水果和泥土气味的夏日变成一粒晶莹沙子随风扬了。美好的岁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