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经典的著作读完以后,总是会有很多人去发表自己的感想,以此来证明自己是个多么有见识有思考有灵魂(有趣)的人。于是乎我经常拿着自己的言论跟人“一较高下”,争个“面红耳赤”。那个时候,我是个“有个性”的人。
后来随着看的书多起来,经历多起来。我反而不敢妄断是非和曲折。一来我发现自己的见识其实真的少的可怜;二来是发现很多东西不是我们的论断就能辨是非的,特别是站在一个公允的角度。
读《月亮与六便士》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感觉。在我翻开这本书,看到毛姆对人性的刻画如此深刻如此真实,我差点拍掌叫好,他说的很好,人性是矛盾的,真诚之中会包含虚伪,高尚之中也隐藏着卑鄙,恶棍的身上也能发现美德。
可是当我看到斯特里克兰德抛妻弃子,甚至就连一分钱都没留下,只身跑去追逐画画的梦想的时候,我一开始是震惊的,觉得可能有苦衷。直到作者跟他沟通,企图让他回到妻儿身边。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妻子有多痛苦?”
“她会挺过去的。”
“她现在过着这样的生活,是罪有应得吗?”
“不是。”
“那你是对她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没有。”
“那你们结婚17年,她又是这样无可挑剔的妻子,你还离开她,是不是太过分了?”
“的确很过分。”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要是自己都承认这些,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也这么认为。”
“我们抛开别的不说,你怎么能一分钱都不留给她就这么跑了呢?”
“怎么不能?”
“她要靠什么生活?”
“我都养了她十七年了,她干嘛不换个生活方式,试着自己养活自己?”
“她做不到啊。”
“她可以试一下。”
“你不爱她了吗?”
“是的。”
“你这混蛋,你得想想你的孩子们啊!他们是无辜的,他们没有请求你们把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你这样抛弃他们,他们只能流落街头了!”
“这两个孩子已经过了很多年舒服的生活,跟很多孩子比起来,他们简直享尽了福。再说,总有人能养活他们的,实在万不得已时,麦克安德夫妇会给他们付学费。”
“可是,难道你不喜欢他们吗?他们多可爱啊,难道你是说你希望和他们不再有任何关系了吗?”
“在他们还小的时候,我的确挺喜欢他们的;但他们现在长大了,我就对他们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你真是毫无人性啊。”
“是的。”
“你甚至丝毫不感到羞耻。”
“我不感到羞耻。”
“大家都会认为你是个卑鄙无耻的混球。”
“随他们怎么认为吧。”
“人人都鄙视你、厌弃你,难道你也不在乎?”
“不在乎。”
“你再也不打算回到你妻子身边了吗?”
“永远也不会回去了。”
“她愿意把这些事一笔勾销,跟你从头开始,不会对你有任何怨言。”
“让她见鬼去吧!”
“你就当真这么不在乎别人把你当成个混蛋?不在乎你的妻儿去讨饭?”
“一点儿都不在乎。”
这是作家跟斯特里克兰德的部分对话,我看到时简直要气炸了,实在是无情冷酷自私自利,心里大骂他多少遍。
而后来,他碰到了一个画家叫施特罗夫,对他很好,在他重病期间把他带回家跟妻子细心照顾才好起来,等于救了他一条命。
可是他背叛别人对他的信任,丝毫不在乎一时兴起,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他不知感恩,没有人情味,冷酷自私。说他没有良心,就好比说一只老虎凶猛残忍,根本没有什么批判意义。
他跟施特罗夫的妻子在一起了,施特罗夫只好自己离开了他们,把家让给了他们。这一切不是因为斯特里克兰德爱上了施特罗夫的妻子,而是因为他对她有欲望,把她当做作画的模特。等他满足了自己的欲望,完成了画,就抛弃了她,所以她绝望自杀了。
一条生命没有换来的斯特里克兰德的任何惭愧:“生命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她自杀不是因为我抛弃她,而是她自己想不开,她心智不健全。咱们别说她了,已经说的够多了,她是一个一点也不重要的人。”
在他的世界里什么都不重要,只有画画重要,就像着了魔,不去完成他的创作欲,他就没有任何意义,他完全不在乎外界环境如何,无论住的吃的有多寒酸,他丝毫不在意,他只专注于他的画。
直到他一路“游历”最后到了塔希提岛,并且在那里再次成家生子,继续画画。他竟然没有招致岛上人的厌恶。这个美丽的地方没有激发他性格中坏的那一面。
当他生了病,岛上人最惧怕的麻风病,命不久矣的时候,他依然平静的去画画,得病的五六年间只有画画是支撑下去的唯一动力,当他最终把惊天之作完成,便一命呜呼了,从此成了画画界的天才。曾经的妻子说好的永远不会原谅他,在别人采访她希望她提供这个天才的部分事情参考时,她淡然自若,以一个天才遗孀的身份去论述,似乎丝毫不记得曾经他们发生过的不愉快。
岛上人布吕诺说:你知道吗?当一个人陷入爱情的时候,世界上其他任何东西在他眼中都是不存在的。他的身心都不再受自己的本愿控制,像古时候那些被锁住的划船奴隶一样。那种和爱情一样巨大而神秘的力量把斯特里克兰德俘虏了。俘虏他的力量是创作欲,他迫切渴望创造美,这种欲望使他不得安宁,逼得他满世界奔走。他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坚持不懈地跋山涉水,去寻找心中向往的那片圣地,他们不惜把自己原有的生活全部推翻,切断和世俗社会的所有牵连。那种牢牢控制他、激励着他的力量我身上也有。只不过,他的发泄手段是绘画,我的则是生活。我做的每件事都是从无到有的,我也创造了美。”
我被布吕诺的话震撼了,这改变了我对斯特里克兰德的看法。我突然就感觉自己之前的看法有点肤浅,有点世俗,其实是是非非哪有那么容易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批判别人。我发现这个事情已经不是简单的说人应该为了理想去抛弃自己的责任是正确的,还是人应该为了守护责任而抛弃自己的理想这么简单的事情了。单纯去讨论这个,绝对是没有把这个理想看成是“理想”,他/她忽略了“理想”的崇高和魔力,而更多的把理想和心愿画上了等号。只有减少了对理想的这种渴迫而跟心愿去画等号又误以为自己说的是理想的时候才会这样草草论断说,责任和理想之间如何抉择。
布吕诺说的,创造生活,从无到有的创造生活,这就是创造美。我跟他是一样的。我也迫切渴望从无到有,创造美。所以我突然在想,如果有人阻止我去通过自己的努力一点点创造这些生活的美好,把我手脚困住,把我头脑禁锢,不让我再去创造生活里的美好,我想我会疯,我会绝望,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去破坏那些桎梏我的东西。
所以我突然明白了,我跟斯特里克兰德也许并没有本质的区别,而不同的地方仅仅是在于他的理想是画画,而我的理想是“生活”,恰恰我的理想也是大众的理想,大家都在拼命追求的,所以大部分人看不到其实我们原来跟他是一样的,如果你的“责任”会绑住你让你绝望,让你看不到生存的意义,我想,那样的“责任”你是否还能坚守下去?也许有人依然可以大声地说,我可以当然可以坚守,那这样的人其实是把“自己的责任”当成了自己的理想,守护责任就是自己生命的意义,就像军人,守护国家就是信仰。那我想说这样的人是幸运的,因为不会面对所谓理想与责任的拉扯,而我也是幸运的,因为我也是芸芸众生里“理想”很普通的一个人,只是为了一点点创造更好的生活,守护好属于我的责任,如果我的生命总是被禁锢我没办法做任何有利于我去创造生活创造美的事情,我不知道自己将会做出什么来,这就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放在斯特里克兰德的身上也一样,没有画画,阻碍画画,会让他感到无边的绝望。所以他不惜一切代价切断了所有会阻碍他追求理想的事情,包括他的妻儿。
想清楚了,突然我就没有那么讨厌他了。人性的确是,很难怎么去评判。而我目前的造诣,实在没法去断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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