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永昼(五)

作者: 雅俗不赏 | 来源:发表于2020-02-28 23:34 被阅读0次

          阿糯喜欢小时候,喜欢四合院,因为在那段时光里,她的父亲是最好的父亲。

          她记得很清楚,刚上幼儿园的时候她每天都要赖床。母亲刚把她喊醒,她的眼睛就又闭上了。看着她还不起床,母亲就把被子从她身上夺走了,可是丝毫没有一点用,她还是缩成一团,闭眼睡去,再也没有比她更贪睡的孩子了。

        没有办法了,母亲也不再尝试着唤醒她,只管给她穿好衣服。阿糯经常是在睡梦中任由母亲把她翻来覆去。然后洗漱完,吃早饭。父亲再牵着她的小手把她送到离家不远的幼儿园。

          父亲是很娇惯她的,通常情况下,他都会先带阿糯到幼儿园前面一个阿婆开的小卖部,给她买点儿零食,然后再送到幼儿园。总之,她进幼儿园的时候,从不两手空空。有了吃的,她便喜欢每天让父亲送她去上学了。

        她是个馋嘴的小孩,自从父亲某天从街上的熟食摊给她买了一个鸡腿,她便喜欢吃鸡腿了。于是她便时常央求着父亲给她买鸡腿。买的多了,母亲便不愿意了,说这样她就会不好好吃饭,哪家孩子像她一样嘴馋?

        每次让母亲知道她今天又吃了鸡腿,母亲便会唠叨父亲,“你就这样惯着她吧!”。父亲只说:“哪儿惯她了?今天就吃了一个。” ,“一天吃一个还不够啊?你干脆给她开个摊子得了!”。父亲便敷衍到:“不买了,以后不买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母亲因为鸡腿的事说父亲,她只觉得自己很幸福,她知道父亲不会不给她买,父亲是真的很宠她的。如果可以,也许父亲是愿意在街上为她开个摊子的。

        被母亲说过几次之后,父亲便不再把鸡腿带回家了。他总是偷偷带阿糯出去,等阿糯在街上吃完鸡腿两人才敢回家。路上还要叮嘱一句:“不敢给你妈说出来我给你买鸡腿了,不然又该说我了。”阿糯高兴地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和父亲此刻像是在演谍战片,需要瞒着母亲偷偷行动。

        次数多了,母亲也从阿糯油乎乎的小嘴上看出了端倪。于是父亲便每次等她吃完后擦干净嘴巴,再检查一番是否有破绽才敢带她回家。因为阿糯的馋嘴,父亲没少挨母亲骂,也没少和母亲斗智斗勇。

        永远也忘不了一个下雨天,父亲撑着伞抱着小小的阿糯在超市门口徘徊。阿糯趴在父亲的肩头手里拿着鸡腿,父亲抱着她,轻轻地说:“赶紧吃吧,吃完了咱们回家。”。她看着哗啦哗啦的大雨突然心里热乎乎的,她只是在想,父亲对她真是好呀!

        阿糯说起来算是个小有心机的孩子,四岁的时候经常等到快黄昏了,她便坐在四合院门口的黄土路上开始哭。

        有时是因为做错事母亲教训了她几句,有时是因为堂弟又和她抢东西了。可是她都不会在母亲或是在堂弟面前哭,她只会攒着眼泪,等到了黄昏,来到门口的小方地。

        她坐在那块小方地上轻声啜泣着,其实心里并不委屈,但她还是要哭。不仅哭,她还在那里打滚,只等到脸上泪花花的,身上灰扑扑的,才停住。她坐在那里,不再闹了,安静地发呆,看着橘黄色的火烧了半个天边,她在等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霞光中她的父亲出现在了门前的土路上。她老远就看到了父亲,此刻,她的眼泪又出来了。

        父亲刚干完活回来,看到了坐在门口一身狼狈,脸上还挂着泪珠的阿糯。他骑着摩托到她身边停住了,他温柔地问阿糯:“怎么了?你怎么坐在这儿哭?”,有时阿糯呜呜咽咽说出原因,有时她就只是流泪,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又坐在这里哭。

        父亲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轻轻地拍掉她身上的尘土,一双粗糙的手抹掉了她的眼泪。“走,咱们进去吧。”橘黄色的黄昏中灰扑扑的父亲拉着灰扑扑的阿糯走进了四合院。

        父亲偶尔也会笑着调侃,说起那个门口的小方地,那是专属于阿糯的领地。夏天的时候,周围的花草都长得茂盛,只有那里光秃秃的,刚好可以坐下一个狼狈的小女孩。阿糯这时也只是不好意思地笑,可怜了这块小方地,时间久了被她折腾地寸草不生。

        也许父亲一辈子都会认为,他经常巧妙地碰到阿糯坐在那里委屈地哭。其实他不知道,在他回家之前,这个小演员就已经在这里守株待兔了。

        她在每一个黄昏中等待着父亲,等待着父亲看到她这副可怜的模样,然后拉着她的小手带她回家。她要的只是父亲一次又一次的怜爱,不厌其烦。

          阿糯那时真的觉得,父亲是这个世界上永远也不会伤害她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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