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此之前,已经有多次弹劾刘瑾的奏章被送到了朱厚照跟前。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没成什么气候。
在朱厚照眼中,刘瑾是一个十足的好人啊,这些人干嘛非要诋毁人家呢?
他不明白,因为他的世界就只有皇宫那么大,从小生在金窝里,长在蜜罐里,哪里知道人心的险恶,哪里明白权谋和斗争。
但是,当他听到六部九卿联名上奏请诛刘瑾时,朱厚照慌了。他从未见过如此阵仗,且抛开内阁三辅刘健、李东阳和谢迁不说,六部尚书和三大掌院就足够让他喝上一壶的了。
虽然他平时任性惯了,遛鸟玩鹰、骑马斗兽、娱乐赌博等等,但心底始终还是有点惧怕,毕竟那帮文官,有自己的老师,还有一些不要命的言官。
依旧如往常一般,太阳照常升起,丝毫没有因为这一场斗争而晚了半分。怀着忐忑的心情,朱厚照朝着那滚烫的龙椅坐了上去。看着堂下黑压压的人头们,朱厚照心里泛起几分怯意。
“那个谁,开始吧!”朱厚照看了眼站立一旁的司礼监负责人王岳,闷沉沉地说道。
这个王岳,粗浅提一下。他是弘治皇帝朱祐樘留下来的司礼监大太监,向来看不惯刘瑾等人,但是也无法,毕竟人家是皇帝身边的红人。
所谓司礼监,是内廷管理宦官和宫内事务的十二监之一,主要有提督、掌印、秉笔、随堂等等,负责宫廷内的一切礼仪、刑名和管理当差、听事等事务,也算是小有权利。
王岳清了清嗓子,尖声喊道:“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声音尖锐,毫无生气,听得朱厚照坐在一旁十分不耐烦。
见状,内阁首辅刘健同志出列了。他手中捧着厚厚一本《代劾宦官状疏》,朗声说道:“启奏陛下,臣有事上奏。”
随即,刘健将奏疏呈交。王岳在朱厚照的眼神示意下,撵着小碎步将奏疏交到皇帝手中。
朱厚照打开一看,好家伙,这奏疏写得好啊,好厚啊!
看了第一页,朱厚照就没有了兴致,如果不出所料,应该通篇都是骂刘瑾的。
“这刘瑾每天都在内宫,哪里得罪你们了?”朱厚照暗暗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陛下,刘瑾的罪状,条条件件,都写得清清楚楚,还请陛下准允,将刘瑾处死。”刘健性子急,当即说道。
处死?没必要吧!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朱厚照一阵惊讶,心想着这刘瑾还真是,怎么就到了要处死的地步了呢?
“那个,诸位爱卿啊,你们都是我大明的中坚,是不是别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呀?”朱厚照心中忐忑,眼瞅着朝臣们有着一副吃了刘瑾的架势。
“不行!”
“刘瑾必须死!”
“对,不光刘瑾,还有剩下的七虎也必须死!”
朝堂上开始左一言右一语地嚷了起来。
“要不,你们商量个明白,咱们以后再说?”朱厚照暗自咽了口水,问道。
“陛下,请您下诏,立即处死刘瑾等八虎,绝不能容。”刘健示意众人静下来,斩钉截铁地说道。
“好啦!”朱厚照实在听得不耐烦了,在他看来,刘瑾不过就是给自己找了些玩乐的乐子,不过就是私下里拿了些回扣,不过就是安排了几个亲信而已,还罪不至死,“你们让我每天早朝,我听了;你们让我每天读书,我也听了;你们让我裁减开支,我还是听了;你们还要怎样?我要怎么才能让你们如愿?”
皇帝发火了!
“陛下,您要以大局为重啊!”刘健苦口婆心地说道,“先帝命臣等辅佐陛下,臣等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自古宦官干政,后患无穷啊......”
刘健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让朱厚照越发反感。
“你们难道要逼宫不成?”
朱厚照一声暴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既然你们说刘瑾有罪,那行,先停职待审可以了吧?”朱厚照沉吟片刻,软下心来,说道,“若他真是有罪,再罚不迟,咱们总要讲究个证据,对吧!”
既然皇帝发话了,众大臣也不好再继续咄咄逼人,只好缓下来,收集好证据,到时候看你还有何话说。
这是第一回合,六部九卿略胜一筹。
以刘瑾为首的八虎被关押候审,朝臣们纷纷开始收罗证据,筹备第二轮攻势。
不过,他可是刘瑾啊!
十月的天,已经有几分清凉,原本门庭若市的内官监变得冷冷清清,刘瑾望着天上的乌云,正如此刻他的心情,被笼罩了一层层阴霾。
该怎么办呢?
剩下七虎,早已经心头无主,就等待命运的斧头朝自己砍下来,似乎一切已成定局。
但是,刘瑾不甘心。他决定奋起反击。
正所谓,正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面对中枢大臣们的一把把利刃,刘瑾表现出超出常人的冷静与理智。他深知,这一切的决定权并非在内阁手里,也不在六部九卿手中,而是在那个十六岁的少年——朱厚照的手上。
只有朱厚照,才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于是,刘瑾联络其余七虎,连夜跑到朱厚照跟前,一个劲地磕头。朱厚照都懵了。
这不是还没有证据嘛!你们慌什么呢?
那哪能让他们拿到证据啊?
有了证据,咱们可不就要被杀头了嘛!
刘瑾一遍磕头一遍求情:“陛下啊!奴才尽心尽力伺候您,真的是别无他求啊,就是想要好好的活着而已。奴才们都没有后代了,图什么呀?还不就图个主子您开心嘛!”
这一手感情牌打得确实不错,朱厚照很动心。
想想也对,他们都已经绝后了,图什么呢?一个连子孙都没有的人,难不成还能篡权夺位?即便篡了权夺了位,传给谁呢?
朱厚照玩了一天,本就有些累了,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看着跪在地上的八人,回想起往日嬉闹的场景,那些美好的日子啊,可真好!
“皇上啊!您其实被利用了。”刘瑾见朱厚照有几分动摇,继续说道,“您有所不知,那王岳,其实是和外廷那帮书呆子一伙的。您想啊,司礼监是做什么的,是全心全意为皇上服务的。可那王岳呢,他只听内阁的,内阁说什么,他就是什么。这怎么行啊?”
“朕就知道,这王岳不像个好人呐。”朱厚照闻言,激动地说道,“看他一天天,死气沉沉的,烦都烦死了。还有那帮老东西,整日里说这不行那不行,东一个礼制西一个祖规,真是头都大了。”
“对呀,陛下,您才十六岁啊!”刘瑾眼见着朱厚照动情了,接着怂恿道,“您正是青春年华,可不能像他们那般没了朝气。我大明朝二百年来,那些个规矩,早已经把他们调教得像木偶一样,循规蹈矩,不知变通。依奴才看哪,陛下您应该掌控主导权,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您要拿出自己的威严,要有天子之风。”
“说起来,朕就一肚子气。”朱厚照想了想,心中越发不舒服,“那锦衣卫和东厂,明明是只听命于朕的,现在却要看内阁脸色。看来,是时候改变了。”
“陛下圣明啊!”刘瑾使了个眼神,八虎跪在地上齐声恭维道,“那以陛下所见,那个王岳该如何处理呀?”
“王岳?他可是老爹钦命的司礼监大太监,不好处理呀!”朱厚照皱起了眉头,稚嫩的脸蛋上,多了几分愁容。
“奴才有个办法,陛下您看如何?”刘瑾附在朱厚照耳边,轻声道,“王岳是先帝留下来的人,杀也不是,留也不是,要不就让他去南京如何?”
“咦?这主意不错。”朱厚照听后,眼睛一亮,当即下令,“免除王岳的司礼监职务,由刘瑾接任。”
随后,朱厚照看向跪着的其余七人,说道:“你们几个也别跪着了,东厂和宫中军务也该换换人了,这样吧,谷大用以后负责东厂,张永以后就负责锦衣卫吧。”
就在文官集团和王岳睡得正香时,刘瑾已经完成了惊天逆袭。这第二回合,刘瑾完胜。
当夜,王岳被连夜发配至南京。后来,刘瑾为了报复,命人在途中将其暗杀,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是一次属于刘瑾的闪电战。
纵观历史上的闪电战,都有一个惊人相似的特点,就是“快、准、狠”。快指的是时间,准便是集中,狠就是要击中要害。当年,楚汉相争时,项羽奇袭彭城,打得刘邦措手不及;三国时期,司马懿千里奔袭,擒杀孟达;初唐之时,军神李靖三千铁骑夜袭突厥,杀得敌寇人仰马翻。
而这一次,刘瑾打了一场漂亮的闪电战,充分抓住了“快、准、狠”的要点,以最短的时间,挤掉了王岳成功上位,完成了大逆转。
第二天一早,刘健和谢迁抱着一大框证据,兴致匆匆地去上朝。本以为有了王岳的接应和皇帝的妥协,一定能够如愿扳倒刘瑾等八虎。没料到,等待他们的,是新上任的、春风得意的司礼监大太监刘瑾。
这太出人意料了!
这结局,让人无法接受。
刘健那本来坚定的步伐,终究停在了奉天殿的石阶上。刘健一口老血,溅在那白得发光的花岗石上,谢迁连忙扶住刘健,两位老阁臣相互搀扶着,怀着低落的心情,打道回府。
抬头45度角,眼泪才不会掉下来。忍住不哭,刘健你是好样的,大明因为有你而无上荣光。谢迁挺住,你也是棒棒哒。李东阳加油,你是最后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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