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卖猴

老马四十八岁，养猴二十八年，老马媳妇进门时候老马家里已经猢狲满地。

二十八年之后，整个马家小院也就剩下了四只猴。不过院子里总归是人比猴多。

老马媳妇意见提了出来，说不然把这四只猴也拉到集市上卖了去。老马眼瞅着骑在土垛上面的到了上学年纪的四个孩子——两儿两女，猛抽了一口烟，吧唧吧唧。说，好。

集市上牛羊猪狗卖家不少，但是卖猴的的确不多。所以每回上集，老马的铺子总会吸引一大帮子好事的人围着。他们并没有谁想要买下这猴，但是但凡有人要买猴，那么这些人的热情高涨真是不亚于自己买猴。

老马领着四只猴子和四个孩子来到集市，站了老地方，做好阵势，也不吆喝，就静静等着人群慢慢的涌上来。这回，老马给每只猴子的标价从一棵李子树加十个鸡蛋的价钱到二十个鸡蛋加十斤谷子面。这样一来到年末四个孩子的吃食用度就不用担心了。老马眯着眼睛往身后看着，四个孩子聚在铺子后面，借猴子和爹的影子躲着太阳。

最先赶到的还是那个老汉，人称猴王。这白胡子老头身体结实，耍猴更是有一套。据说前几年他买的猴经过调教都送到了大城市的马戏团里。因为这个，还有老板从城里下来主动和猴王老汉签协议，保持一个长期供猴的关系。

猴王站在摊点前面，咧着嘴发出和猴子不相差的声音来，四个孩子听的这声音吓的直往猴子胯下钻。老马着急的伸手去拉自己的孩子，总是抓一手粘糊糊的乳液或者什么。孩子钻的永远是母猴胯。

老马一手揽着四个孩子，一手勒着四只猴子，也是咧着嘴，不过这不是为了和四只猴子取得任何连接，这只是为了向猴王示好。猴王买猴从来不讲价，只要他看上的猴，标价多少，他就从自己腰包里面掏多少。

但是猴王好像对这四只猴的表现并不满意，他虽然眯着眼睛笑，这并不能代表什么。他没说什么话就走开了。围群的人看着猴王慢吞吞离开，也就知道这猴不是好猴，同样都四下里散开了。留下老马和自己四个孩子和四只猴子，老马对此很不明白，这是怎么说？

集市慢慢的消退了，原本热闹的街道逐渐静寂下来，老马和孩子猴子蹲在摊点前面，没精打采。孩子和猴子是因为燥热的天气，而老马内心则是愤愤的，自家的猴子还从来没有过这种不被赏识的遭遇，这简直是大嘴巴子扇自己的脸！老马猛吸了一口烟，骂了一句什么，站起身来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四个孩子匆匆的围着猴子和老爹转来转去。这时候猴王老汉又回来了，他迈着大步子走到摊前，用手杖敲了敲老马的脊梁，凑着他的耳朵说了一句话，便离开了。老马直起身子，不太明白老汉在说什么，不过还是乖乖的重新蹲下来保持着猴子摊点。

傍晚，几辆洋车来到摊点前，车上下来几个人，对着老马的摊点审视了一番。于是这番生意竟做成了。到底是城里人，他们出手真是大方。全部按照标价的三倍付钱。车子开走后，老马拉着木车把孩子放上面回家去。一路欢笑，烟斗始终叼在嘴巴上。

回到家还没有开口报喜，就见老马媳妇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前后打量审视。老马洋洋得意，掏出钱高呼着给媳妇送过去。不料老马媳妇并不领情，反而冲到木车那里惊慌失措的转来转去。嘴里喊着:孩子呢！孩子！

老马猛地一下惊醒，转身看了看，四只猴子正安安静静的或蹲或卧在木车上面。而四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却不见了踪影。

完了完了，卖猴错卖了孩子！

老马着急一头大汗直流，他连紧借来一辆自行车，飞一样的骑向集市，按着车轮印追车子去。

一年后，老马重新养起了猴子，院子里又是猢狲满地。老马媳妇不在这里，她曾疯癫了一场，被娘家人接了回去。

养猴二十八年，老马早已不认得什么是猴，什么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