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翻阅琦君的散文《粽子里的乡愁》时偶然发觉其中的《春酒》竟是当年的课文。通读一遍,熟悉的感觉便涌上心头。不知别人是否也有同感,一本书亦或是一首歌时隔多年以后再翻阅聆听,像是与睽违已久的老朋友重逢,熟稔激动,感受如初。
“ ‘小孩子喝多了会流鼻血,太补了。’其实我没等她说完,早已偷偷把手指头伸在杯子里好几回,已经不知舔了多少个指甲缝的八宝酒了。”大概所有的小孩子都是这样调皮贪吃的模样吧,我还记得小学时每天中午吃完饭去上学时都会带走几块散称的饼干。那些饼干还没有严实的包装和精美的模样,好像是在批发部买的,也有可能是在吆喝的小贩摊子那里买的,记不大清了。长方形,小花边,薄且脆,上面撒着许多粒亮晶晶的白砂糖。每次出门时我都会揣着两块然后挥手跟妈妈告别,其实口袋里还偷偷装了几块。小孩子对于零食总是怀着炽热的喜爱,除此之外,我还会从小猪存钱罐里倒出两毛硬币来光顾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两毛钱可以买两小包辣条,一小包豆制品“牛肉干”,一条长长的糙米棒,一包饼干,两盒糖……两毛钱的用处实在太广了,能买到的零食多种多样,这也成了我每日饭后的期待。
那时我们家租住在一家食品厂里的一栋旧式居民楼里。居民楼仅有两层,上下加起来约有十几间房。二层住的是租户,一层是原料库和办公室。房东则是矮矮胖胖的食品厂厂长,雷厉风行,大有女强人的气势。二层分为两个独立的小厅,分别由四、五间三四十平米的小房间环绕着。一到下雨天就会漏水,不是房间的角落就是小厅的中央,大家用水盆接着漏下来的雨水,叮叮咚咚,用我妈的话说这简直是在坐水牢。二层的左侧尽头是水池,右侧是楼梯口和烧水处。蜂窝煤,炉子,水壶,堆积在一起。每次帮妈妈上煤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夹断了蜂窝煤。楼梯或阳台被小孩子的排泄物什么的弄脏了,用踩碎的蜂窝煤浇在上面,来回扫几下,冲一冲水就好。
现在家里一看见蟑螂就如临大敌,不是喷杀虫剂就是泼开水,偏偏蟑螂反应灵敏,动作迅速,没等我们拿出东西早已溜走。而当初在那间小房子里,蟑螂已见怪不怪,是微型的租客。每次打开木制的碗柜,就像突然袭击蟑螂的巢穴,它们四处逃窜,手足无措。妈妈也不慌,见蟑螂就踩,一踩一个准,我也仿效着,深感其中的乐趣,就像捏个头大的蚂蚁一样,有种自我成就的快感。第二天早上起来,蟑螂的尸体有时会莫名其妙地消失,可能粘在在某个人的鞋底,可能被同伴运会巢穴厚葬,也可能被觅食的蚂蚁发现成了它们的美食。
昆虫聚集、烈日当头的夏季,房间像密集的蜂窝房一样拥挤闷热。蚊帐是一年到头都扎好的,睡起觉来安心许多,起码不用担心哪天早上起来被脚边的虫子吓醒。旧风扇立在床前嗡嗡嗡嗡地运作着,居民楼下的枇杷树上驻扎的蝉时不时哼唧几声,混杂着家人均匀的呼吸声,这应该就是夏天的夜了吧。我们家租了两间房,一间堆放杂物,一间作为卧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狭窄的空间里堆满了爸妈结婚操办的家居用品。活动的空间有限,多几个人进来就会让人怀疑氧气会不会不够呼吸。
这栋居民楼来来去去了不少租客。最开始隔壁房间住的是一个与我青梅竹马的小男生,唤我“阿薇”,像个跟屁虫似的围在我身边,我却不大记得了,连他的模样都忘却了。后来搬来的是一位苏奶奶和她的胖孙子。按年纪算,我得叫胖孙子一声哥哥。我小时候挑食的很,不光厌恶葱姜蒜之类的配料,普通的食材也有大半是不爱吃的。而苏哥哥的胃口是出了名的好,常常几碗饭下肚后还要在电饭煲里倒点开水,混合着几粒粘在煲底的米饭,吃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看他吃什么都是津津有味的,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一如既往的胖。而隔壁小厅住的是厂长的远方亲戚——吴氏夫妇和一双儿女以及侄子。吴阿姨的嗓门跟我妈有一拼,她们两聊起天来都用不着扩音器,整个食品厂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家人多,吃起饭来也热闹。吴阿姨咀嚼东西时嘴巴张得大,嚼得快,吃起萝卜黄瓜这些脆生生的东西时像唱歌一样,有一次我在亲戚家吃饭时有意无意地嚼得响了点,被妈妈狠狠数落了几句,她说这样没礼貌,招人烦,可是我还是觉得这样吃食物也像是变得美味了。我记得吴阿姨家有自制的磨酱,看起来跟普通的辣椒酱没有什么两样,跟米饭搅拌以后就成了一盘佳肴,吃了一碗保准你惦记下一碗,菜也省得炒了。吴叔叔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每次我跟妈妈去她们家转悠时看到他我都有点害怕。那时琼瑶的《情深深雨蒙蒙》正是大火的时候,我妈和吴阿姨边看边讨论着这部冗长的电视剧,许是看电视看得入迷了,吴阿姨还给自己的女儿改成了剧中女主的名字——萍。以前只单纯地以为依萍要强,如萍温婉,何书桓儒雅,其实重温后才觉剧中的三观简直扭曲,何书桓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渣男了,而当时的我们竟没有发觉这些。吴阿姨家的孩子年长我好几岁,她的侄子瘦瘦高高的,为了几个橘子跟我打赌说拳头大的橘子他可以一口吃进去。我自然是不信的,直到他撅着屁股,眦着嘴,汁水从嘴角汩汩冒出时我才不得不钦佩他这个吃货的执念。小学时我表哥因为家住的远便在我家吃午饭,他和吴阿姨家的孩子年龄相仿,都是六年级的学生。大家很少乖乖地围在饭桌前吃饭,都是端着碗随便夹几下菜就跑到阳台讨论起今年的春游秋游的时间地点抑或是聚在某家的电视机前围观。
那时超级羡慕高年级的学生,她们的春游是远足,可我们这些低年级的只有去镇上的广场。平日里想到就能去的小广场对我们实在没有吸引力,那里不过是一个吃零食的广阔去处,最多可以放风筝,其余的什么也做不了,无趣极了。饶是如此,春游秋游依然是我们梦寐以求的,起码不用被关在教室里背书学习。小时候哪懂什么陶冶情操欣赏美景啊,三五成群地交换零食、聊天才是我们的终极目标呢。我这个人最坐不住了,上课爱开小差,因此格外吸引老师的注意。春秋游就是我的天下,想说多久就说多久,一张小嘴吧唧吧唧的,从不嫌累。虽然学校门口的小卖部美食荟萃,可到了正儿八经的春秋游,我还是选择去超市精心准备这次活动的零食。可惜妈妈每次给我的预算有限,比起其他同学来,我的零食屈指可数,有很多想吃的,碍于价格也没有买过。有一个女生分给我几颗袋装的价格并不可爱的冰糖杨梅,吃起来仿佛进入仙境,走了再远,太阳再烈,心里也是甜滋滋的。不过也有同学会在小卖部里采购零食。之所以说是采购,是因为小卖部的东西价格亲民极了,几块钱就能买到大包小包的零食。
有一种正方形的裹着白色包装纸的奶糖,一角钱两颗,味道丝毫不逊于大白兔和喔喔奶糖。还有一分米长五厘米宽的冰袋,里面是糖水冰冻而成的冰块。吃辣条时配这个就像炸鸡配啤酒一样理所当然。冰袋的价格也是良心的很。又好喝解渴又廉价降热,比起小瓶的冰冻饮料,冰袋更深得我心。至于辣条,小卖部美食共一石,辣条独占八斗。长条状、块状、丝状、颗粒状,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商家做不出。早餐时的白粥有同学把辣条掺杂其中调味,现在看来这称得上是广东粥水的始祖了。还有拿辣条夹在馒头中间当成肉夹馍的,在热水里烫一烫辣条装作涮火锅的,大有人在。在我们的心里,辣条不光是零食,也可以是食材甚至是主食。上课时偷偷舔几口,课间抓紧时间啃两下,放学就可以大摇大摆地吞咬着,不必担心有谁来找你讨要辣条,也不用惧怕老师的目光,吃完再嘬嘬手指,在衣服上划拉两下,咂咂嘴,又能回去享用其它的零食啦。家人问起,总会信誓旦旦地表示,我从来不吃辣条。小小年纪,为了辣条,说谎也极少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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