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img.haomeiwen.com/i11410770/340ccd5a646f045c.png)
清朗的月色里,她匍匐在粗壮的树干上,双臂环绕,埋着头,浅色的裙裾微微飘起。他熟悉那个姿势,轻轻唤她:“翎子!翎子!”
“恺哥哥!”她闻声抬头,声音里有大大的惊喜。“是你!真的是你!”
“是啊,学校里放暑假了,昨天才到家,”没料到今夜撞上了她,好久不见了啊,他把手伸出去给她:“还不快下来?”
她一手握住他,一手攀着树干跳下来,动作熟练:“你都没变!”
“你变了,女大十八变,更漂亮了,”他开心地笑,又问:“这是怎么了?不会是这么大了还挨打吧?”沈爸爸早已退伍,脾气不像从前那么暴躁了。但如果不是受了什么委屈,玉翎不会一个人躲在这里。
她轻轻摇头,月光下精致的小脸在他眼前晶莹发亮。可旋即有眼泪从那脸颊上滚落,一颗一颗又一颗,抛珠滚玉,接连不断。
秦中恺呆立在当场。程雳呢?那个该死的大男孩跑到哪里去了?他怎么可以让她在寂寥的月夜里独自哭泣?!
他揉揉她的脑袋,像小时候一样,柔声问她:“怎么回事?”
原来,那多情散漫的程雳习惯性招蜂引蝶,身边各色姐姐妹妹不断推陈出新,最近又“邂逅”了一个学舞蹈的小姑娘,据说风姿绰约,貌美如花。“我想,是我自己不够好,”玉翎用手背去擦脸上纵横的泪水,笑得勉强,又凄惶。“他总是能遇到比我更好一点的女孩子……”
“这不关你事!”中恺坚决地打断她。“世界上的人那么多,各有各的好,一旦做出选择,爱就应该爱得完整。”明明知道此时此刻她的眼泪、她的心事都与自己无关,秦中恺的五脏六腑却翻腾起来。他突然明白,这个邻家的小妹妹一直在他的心底深处,见与不见,都从未离开过。
可程雳已经把她变成了一条蚕。她单纯而固执地将自己的感情抽成千丝万缕,作茧自缚,在长期的感情收支不平衡里看不到羽化成蝶的希望,抓不住安全感。
“真的那么爱他?还是——”中恺的声音依然很温和。“不肯承认自己当初看错了人?!”
沈玉翎的眼睛瞪得更大,答不上话,只是仰视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对他含泪的注视,实实在在摄魂夺魄。中恺舍不得她这样自怨自艾,自怜自卑。就在那一刻,他作出了生平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决定:他要把玉翎抢回来。
他是个老实人,想不出什么出奇制胜的花招,自忖“天时”上已失了先机,便充分发挥“地利”优势,紧跟着她不放。如此一来,秦、沈两家的一众亲友很快就看出了端倪。大家乐见其成,携手推波助澜,明里暗里多方合力,构成秦中恺的“人和”优势,终于把玉翎拉出和程雳的感情纠葛,推到他身边。玉翎这个人,性格温和含蓄,遇事不与人争,却能吃苦。嫁给他以后,一手操持他们的小家,还能把两家亲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处理得妥妥帖帖,成为他不折不扣的“贤内助”。
“哥,吃饭了!”玉翎的声音从厨房传过来。
中恺合上电脑,身子往后一仰,长舒出一口气。眼前这个家,是她和他共同堆筑起来的,安全的围城。秦中恺满意地微笑,站起身走去厨房。
小餐桌上,摆着干煎三文鱼和两道炒青菜,玉翎做饭的速度很快。中恺也是饿了,坐下来埋头开吃。
“我在想——这些年了,不知那个许默在午夜梦回时,会不会后悔失去你?”玉翎突然说。
“无聊!”中恺哼了一声,目不斜视,继续吃饭。
“你呢,你这陈世美,有没有后悔过失去她?”玉翎不依不饶,只管追问。
“我是陈世美?”中恺怪叫起来。“是她先移情别恋啊!我到底怎么‘始乱’,又怎么‘终弃’?我怎么陈世美了?”
“你看啊,故事情节是这样的——”玉翎咬着筷子,一本正经地说。“你先出国留学,算是人往高处走了;半年之后,你们二人分手。这在旁人看来,还不算你始乱终弃?你还不够陈世美?”
“我还管别人呢,我只管你!”他哭笑不得,斜着眼睛看她。“你这几天看的什么破小说?看得颠三倒四!”
玉翎怔忡地,近乎自言自语:“书上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瞎扯!既然是‘最好的’,就应该想方设法‘得到’;最后‘得不到’,必然是其过程中未尽全力,反证出得不到的那个并不是‘最好的’。”中恺拍拍她的肩膀,一副老大哥的神态。“所以,那本什么破书里的说法有逻辑错误,根本经不起讨论。你懂了吗,文科生?”
玉翎被他的几句话绕得有点儿懵。先觉得他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又觉得他的逻辑里忽略了“时间”要素,所谓“最好”是“失去”以后才意识到,并不是在“过程中”已经明白……可还没等她组织好反驳的语言,中恺好整以暇地站起身来:“好了,你慢慢吃,我手上还有一点活儿,早点儿干完早点儿睡觉。”
秦中恺有很多优点,恪尽职守是其中之一。玉翎“嗯”了一声,手中的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饭碗,一粒米一粒米地往嘴里塞。
秦中恺返回书房,继续工作,嘴角还挂着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玉翎就是这样的,多情敏感的本性不移。她久不久浮上生活表面的浪漫情绪,与现实的生活本身无甚关联,他完全不必介意,也不会介意。
玉翎收拾好厨房,也进了书房,打开自己的电脑,查看邮件。邮箱里的新邮件列表中,有一封由《华声》报社转发过来的,原始邮件来自国内。打开来一看,内容是:
“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沈小姐,您是某某大学中文系的那个翎子吗?”这句话下面,转贴着关于刘亦琏的采访文章,文中配发的照片下面有一行说明:“本报特约摄影记者沈玉翎提供”。“沈玉翎”三个字是超链接的亮蓝色,一点击便跳转到另一篇去年的新闻稿,报道的是玉翎获得“闪镜头”最佳新闻人物摄影奖的实况。
这封邮件的发信人,落款只有两个字:“长毛”。
长毛!他们大学的同班同学啊。玉翎兴奋的差不多要跳起来,赶紧回复:“喂喂,你还活着啊,电话号码呢?”
国内的时间是清早,长毛应该刚起床,回邮几乎立刻就来了:“沈玉翎!真的是你!!我的手机号是1320783xxxx,命你速速打过来!”
玉翎马上拨电话过去,一接通就叫:“长毛!长毛!这都多少年没音讯了!”
“哈哈!”他也很开心。“翎子,混得不错啊,成大名人了。网上有关你的消息,我昨夜都转给我们班同学了,大家都很为你高兴。”
他说,他大学毕业之后先去了广州,后来转到南京。结婚好几年了,有了一个女儿。玉翎也赶不及地向他汇报,说方若施也在此地,她们两个人住得很近。
“真的啊?方若施一出国就失踪,你怎么找到她的?”
“我一到美国就在新泽西,没换过地方。阿施先在芝加哥念书,后来到纽约工作,住在新泽西。本来我们也没联系,有一天在中国超市买菜,迎面撞上!”
“老友记就是老友记,绕来绕去,最后还是能绕在一起,缘份这两个字真不是开玩笑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