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

前天，因写了《喂马，劈柴》一文，有微信好友说，“感慨万千！”便回复说，从起点出发，遛了一大圈，又回到起点，绕不开的故乡，能不感慨么？有诗人说，“未老莫还乡 ，还乡须断肠”，“近乡情更怯 ，不敢问来人”，“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 ，寒梅著花未？”“儿童相见不相识 ，笑问客从何处来？”等等，把对故乡的复杂情怀刻画得入木三分。故乡是不能回的，也回不去，最好是留在梦中，留在思念里，或许还有些美，值得想念，一回去，梦碎了，想念碎了，一地鸡毛，故乡便永远失去了。

早上有人开着三轮车，运来各种秧苗，有辣椒、茄子、苦瓜之类，有许多人围着，我也想买，但终未买，不是舍不得那点钱，而是自己太懒，多年未栽过了，没有信心，若是栽不活，岂不是浪费了？钱是小事，暴殄天物是大事。或曰：这不是小事一桩吗？其实不然。久不做农事，千万莫小瞧，虽然不是什么高科技，但喝粥都要师傅。

记得小时候栽过蓖麻树，因为其籽籽可以卖点小钱，积极性高得没卵谱。某天，在“后花园”栽培一棵，对其照顾特别殷勤，一日三顾，浇水，施肥；施肥，浇水。开始还好，“枝繁叶茂”，生机勃勃，高兴得不得了，一蹦三跳：要栽出世界上最大的树来，摘下最多的籽籽来！但是，好景不长，某一天，它忽然蔫蔫的，好像得了重病的人，全无精神。便百思不得其解，我对它那么好，殷勤有加，细致入微地照顾，为什么还如此呢？过几天，它居然不活了！后来问大哥啥原因，他故作高深的一笑：你太勤快了，浇水太多，施肥太多，它被噎死了！就像人一样，不能暴饮暴食，胡吃海喝，否则也是不能长寿的！哦，原来如彼。平常对待，适当放养，粗茶淡饭也有好处。浇水太多，施肥太多，谁受得了呢？

小时候烧柴火不见得有什么，无所谓的。很小的时候就烧，尤其是冬天，取暖嘛。那时候还偶尔躺在柴角边睡大觉，赶都赶不开。现在烧柴火就比较焦头烂额，烟熏火燎，眼泪鼻涕一起流是常事，微信朋友说，柴火饭菜好吃，有趣，她母亲至今还烧柴火呢！但我只有无奈，并无多少趣味可言。若是有个烟囱还好一点，否则便是熏老鼠了[呲牙][呲牙]今天有点冷，傍晚时分烧柴火可以取暖，那枯枝败叶在灶火𤎌里噼里啪啦燃烧，放鞭炮似的。一边拱火，一边呆呆的，熊熊燃烧的火苗映照着黑黝黝的清瘦的皮打皱的脸膛，作沉思状，深沉状，专注状倒是有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不如草木。人生一世 ，草木一秋，这些荆棘，小树木，枯死的松树，它们才是彻底的奉献自己的一生，最后的结局是在灶𤎌里彻底燃烧，有一份热，发一份光，相比万物之灵，它们才是最无私的唯物主义者……

小时候，一条街上有两个大水塘，很少有干涸的时候，说不上很清澈，但也不污染，不浑浊，若是应急或者打懒主意，还可以用这池塘水烧茶，煮饭，炒菜也无妨；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或者水光潋滟晴方好，一道残阳铺水中，都是真实写照；一南一北两个池塘争相辉映，双子星似的，小孩子最喜欢池塘了，夏可以游泳，嬉戏打闹；冬可以溜冰，其乐融融。游泳时，很多时候都是溜光麻怪，十二三岁是大男孩了，但没有一个穿裤衩跳进水里的，嫌麻烦，溜光麻怪减少阻力，既舒适又省力，像鱼儿一样在水里，多惬意，好洒脱！女孩子见了，不敢看，甚至用手蒙住眼睛，或者骂几句：流氓，臭流氓！大人见了也骂几句，赚死哩！天天往水里钻，冒出息的，你有种就莫上来！蹲在水里有呷了？骂归骂，打归打，那池塘不知道有什么魅力，把魂勾去了，哪是骂和打阻挡得住？

有时候，女孩子到码头上洗衣服，调皮捣蛋的男孩子便拼命用双手和双脚击打水面，擂鼓似的，水花飞溅，胆小的跑开了，惹不起，躲得起；胆大的破口大骂，癫子，疯狗，挨千刀的，娘偷人的，狗日的，猪嬲的乱骂一气；骂归骂，打照打（击打水面），女孩子衣服未洗成，全身湿漉漉的，恨得咬牙切齿，但又无可奈何，他在水里，拿他没任何办法；也有气得全身打颤，嚎啕大哭的，便回去搬救兵，可是，都是小孩子，人家又在水里，父母来了也是骂几句了事。

现在，两个池塘，一个还有一点水，盖住塘底子而已，总算留点面子；一个彻底干涸了，像赤身裸体的老妪，丑陋的一面彻底暴露出来，把你心中仅存的一点美好彻底打碎。这池塘又像打了许多补丁似的，黑一块，白一块，青一块，花一块，有石墙，有泥墙，还有水泥墙，总之，很像青楼女子，浓装艳抹，脂粉三尺厚，鬼一样，若是夜晚光线暗淡一点，保证吓你半死！山三便想：这池塘钱花了不少，折腾来折腾去，若是没有水，还是池塘么？不是“塘将不塘”？干嘛花钱做无用功呢？看许多人在那里折腾，便好笑，钱多多呀！

回到“起点”，但此起点非彼起点。其实已经物是人非，面目全非，相去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