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特别特别简单:一个大学毕业五年的人想找到一个小学同学,前者是我,后者是陈美欣。
不仅你觉得奇怪,我也无法解释自己怎么突然会想起陈美欣这个人来。
其实,归根到底是因为一个梦。
记得那天,我的一个小品剧本终于通过了,修改了一遍又一遍,表演时长从十分钟缩短为五分钟。只要领导认为没问题,我就不能觉得有问题,不然这活就没法干了。
万幸的是,在原稿的基础上缩头去尾,截取高潮,居然通过了。我还得亲自上阵,扮演老赖的妻子,一个比老赖还要老赖,而且即将临盆的孕妇。由于经费有限,孕肚是用一个掏掉一大半棉花的靠枕作为装扮。
万幸的是,最后演出顺利结束了。
为什么会梦见某个人?难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照理说,我那几天那么忙,根本就没有时间想起陈美欣,也找不到想起她的原因来。
那个有陈美欣的梦没有具体的、可考究的情节,完全就是那种在极其有限的素材上随便加工而成的梦境。
梦里,陈美欣还是那个陈美欣,自然卷的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扎成了一个高马尾,因为毛发旺盛,即便没有特意剪刘海,前面的绒毛也会被人当成是刘海,为了方便看黑板、看书、写字,微微卷曲的头发习惯性被拨到了两边,衬上白皙的皮肤,笑起来那两个浅浅的梨涡,陈美欣就是一个妥妥的甜妹。
这倒是很合理的,因为我不可能知道长大后的陈美欣是什么样子,所以在梦里她还是小学三年级时候的模样,彼时我们才初识对方。
讲真,我跟陈美欣一点都不搭,用一句很老套的话来形容就是“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虽然说交朋友不需要“木门对木门,竹门对竹门”如此门当户对,但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这也成为了我后来找不到陈美欣的一个重要原因。
陈美欣家里是开大饭店的,那时候在全市范围内,大饭店来来去去就是那几家,他们家的财力是绝对比当时开着杂货店的我家不知道要强多少倍的。
不知道是因为那时的友谊比较单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比起在意各自的家境如何,我们更在乎可以一起自由玩耍的时光。
那个梦里,陈美欣还是坐在我的前面,我被她的回眸一笑给感动了,那种满满的善意和友好充满了我的梦境。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连情境都省去的梦让我产生了寻找陈美欣的冲动。
如果你弄丢了一样东西,你会使劲想要记起最后见到它到底是什么时候以及在哪里,然后找到线索,极力寻找。
但如果你弄丢的是一个人,该从哪里找起呢?
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东西掉了,如果没被人捡走,它还会留在原地;人会走会动会长大,就算没被人“拿走”,也更难找出点什么蛛丝马迹来。
我努力地回想起跟陈美欣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是在发生小升初考试结束后的事情。
那天,我们去了常去的一家游戏机室,先是在那里拍了几套贴纸照,两人的拍照状态从刚开始的不自然到后面的放飞自我,挑好照片后,我们像“分赃”一样将那些照片给分掉了。
然后买了十块钱游戏币,一共二十枚,老板还多送了几枚,具体玩了什么游戏,玩得怎么样,我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最后的一个画面是:陈美欣给了我两枚游戏币,说了声“再见”,就骑自行车走了。
我当时想的是,这家伙怎么偷偷藏了两枚币?陈美欣给我的游戏币已经不见了,或许当时就拿去玩游戏了,没有感性或者先知到把它们给珍藏起来。
万万没想到那是我跟陈美欣的最后一次见面,当时的我大概还在想着第二天或者第三天就约上陈美欣一起去快乐玩耍。
可是,我们都把对方给弄丢了,毫无预兆的。
翻出还保存着的一些大大小小的物件,从小学到大学,朋友们送给我的一些贺卡、小礼物这类的物品。
陈美欣送给我的贺卡从来都是最漂亮的,因为人如其名,陈美欣不仅长得美,她也很爱收集美的东西。
很快就找到了陈美欣送给我的一张贺卡,卡片上写着“祝你圣旦快乐”,落款是字体歪歪斜斜的“陈美欣”,连个日期都没有。
还是小学生的我们并不十分了解圣诞节的由来和意义,只知道享受节日的时候给好朋友送上漂亮的贺卡以及收到对方送给自己的卡片,在你来我往中互相肯定这段友谊的重要性。
打开同学录,翻到陈美欣写的那一页,破蛋日是农历八月十七。
我们俩的缘分算是从生日开始的。某个偶然的机会下发现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这种概率不算大的巧合被我们当成了“命中注定”,不再是普普通通的“有缘分”那么简单了。
我家当时在学校附近开着一间杂货店,收银处有两部座机,租住的地方没有安装座机,我只能靠店里的座机跟小伙伴们联系,得在没有客人打电话的时候才可以使用,有时候打过来的电话有可能是找拨过去的客人的,所以会时不时闹点小乌龙,总之就是各种不方便。
每到我们生日的时候,陈美欣就会给我打电话,我们的对话是“嘿,生日快乐!”“嗯嗯,生日快乐!”然后开始聊别的。店里有人买东西,有人在打台球,有人在看电视,有人在聊天……但都无法妨碍我和陈美欣互相祝贺对方“生日快乐”。
回想起来,那时候的生日是真的很快乐。一个那么合得来的朋友居然跟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这对我们来说,可比义结金兰、桃园三结义来得有意义多了。
陈美欣在同学录里给我留言:“愿我们的友谊长存,天长地久,万古长青!!!”
任何一段感情在浓烈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会和对方永远地在一起,就像大多数童话故事里的结局一样:从此,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在生活里,我们总是后知后觉。
小学毕业的我们全然忘记了后面还有初中、高中、大学,职场在等着自己,我们还会遇到很多新同学,会结交新朋友。
可惜的是,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太晚了。
有时我会想,为什么在陈美欣说“再见”的时候,我没有多问两句?为什么我当时不做点什么?
那是我最想改变的一个瞬间。
小学三年级,我转学过来,有几个男生总是欺负我,那时的我无法融入这个陌生的集体。
陈美欣坐在我的前面,她一开始就对我很友好,可是当时的我并不懂得领情。
一个正在被人伤害的人,总是很难在当下就接受另一个人的善意。
有一次,我被两个女生叫到厕所里,她们当着我的面商量谁先扇我第一个巴掌,最后没人动手,我毫发无伤地回到了教室。
校园欺凌是找不到合理的理由的,可能是眼睛无意识地扫到某个人身上;可能是经过某人的课桌是不小心碰掉他的一本书、一支笔,分明你已经把它给捡了起来、道了歉;可能是对方单纯就是看你不顺眼,觉得你很好欺负。
如果那天她们真的打了我,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我这个当事人也无从得知,这世界哪来的“如果”。
后来才得知是陈美欣“救”的我,她拜托了别人帮我摆脱了被校园欺凌的困境。使用的方式非常简单粗暴,将我跟某个厉害的人物联系起来,便吓退了那些小鱼小虾,一物降一物。
别看陈美欣长得像只无害的小白兔似的,她可认识不少厉害人物,或许她自己就是一枚厉害人物。但是我从没看到她欺负谁,只知道她保护了我。
在陈美欣的帮助下,我后来融入到了新学校、现班级的集体生活。但我的内心仍然是有所保留的,大概是欺负别人很容易被忘记,而被人欺负却很难。
这或许就是人渣可以一直渣下去,被人渣过的人越来越难去相信一个人,最后弄得不敢再相信任何人。
在我的世界里,陈美欣不属于“任何人”中的一个,对我来说,她就是陈美欣,仅此而已。
我并不是没有找过陈美欣的,只是不好找到,各种想法总是不停地冒出来:她是不是有了新朋友?她是不是不愿意再跟我玩,所以离开了?她是不是……
不好的念头一涌上来,我寻找陈美欣的步伐便慢慢停下来了。
没过多久,陈美欣家开的饭店重新装修,据说是转让给了别的大老板。
我不知道陈美欣还是不是住在原来那个小区里,第一次去她家的时候,我无所适从,原来房子里面还可以有楼梯,去陈美欣的房间要走上一段旋转楼梯,她每周要录下钢琴课上的作业发给老师检查、指导,她家还有保姆,她叫她“阿姨”……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就像是进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上了初中,我和陈美欣就离得更远了。听说她上了一所贵族学校,有外教,有各种各样丰富的课外活动,最重要的是有很多跟她属于“同一个世界”的人。
没过太久,我就没再听到过关于陈美欣的消息了。
每年生日的时候,我家里杂货店的座机也没有接到互祝对方“生日快乐”的来电。
再后来,我家的杂货店转让给了别人,座机也消失了,大家都用上了手机,很少有人出来用座机打电话了;再再后来,电脑越来越普及;现在是人手基本一部智能手机,用微信联系,微博也比以前要少用很多了,更不用说从前所热衷的QQ了。
原本熟悉、习以为常的事情戛然而止,我照常上课,正常生活,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在别的小伙伴的陪同下,我顺利度过了初中时代、高中时代、大学时代,如今我已经进入社会有五年之久,陈美欣在我的生命里整整消失了十五年之久。
这个世界,谁会因为没有谁而过不下去?不会的。但是我知道没有了陈美欣,我的人生里确确实实失去了一个发光发热的朋友。可她当初点燃的友情小火苗依然温暖着我,人不在了,光并没有灭掉。
上大学的时候,不知道是谁牵的头,居然拉到了一个小学群,但不是具体某个班的,而是整个年级的,我被拉了进去,查看了好久,没有见到陈美欣。
就因为“陈美欣”这个名字,我在网上也搜不到她,因为叫“陈美欣”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有好几年,我常常在梦里见到陈美欣。我们一起拍贴纸照,一起在文具店里搜寻好看的本子和笔,最后我问她,“你这么多年都去哪儿了?”此时,梦境开始崩坏,所有东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次,我加了小学群里一些可能认识陈美欣的老同学,逐一询问他们陈美欣的下落。
某天有一个高中同学发微信过来问我,“你是不是在找一个叫陈美欣的人?”我问她怎么知道的,她说有人把这消息发到他们初中的班群里,还把我的名字给写上了,拜托大家帮忙找“陈美欣”,结果没人回应。
我一直以为,想找的话还是能找到的。
“难道就这样找不到了吗?”
我跟一个朋友说起这事。
“有办法。第五次人口普查,找学校和地方记录,有身份证号这些信息。”
我总觉得她要找到我是不难的,起码比我找她要容易很多。我家在原来那个地方住了很久,我的名字也没有她的名字那么大众化。
陈美欣会不会是把我给彻底忘记了?
不会的,她应该是在别的城市,只是还没想起要找我这件事情。
那段时间里,不少同学听到我在找一个小学同学,他们纷纷在群里聊起自己也丢失的一些老同学、老朋友,有几个还真诚地表示希望我可以早日找到那位老同学。
寻找陈美欣这件事情就像是一块被扔到生活这个大湖的小石头,起初激起了微微涟漪,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渐渐地,身边也没人再问陈美欣的事情。
可是,我很想再大声地问一句:“嘿!有没有人告诉我怎么样可以找到陈美欣吗”?
不,不止一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