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冰打小就喜欢玩具汽车。在夏冰七岁上学之前,他家里的床上、地上、沙发上乱停着各式各样的玩具汽车,这还不包括已经送进“修车厂”的那些。
强子也喜欢汽车,巧的是他跟夏冰还是邻居。于是,在某个喜庆的日子里,两个小伙伴决定将它们的汽车“私定终身”,从此成为一家人。
很多时候,或是家中,或是屋外,大人们都会看到两个流着鼻涕,露着腚沟的娃娃,在山坡上,在泥地里,手推着小汽车,撅着腚,嘴里模仿着各式汽车“忙碌”的不亦乐乎。
夏冰和强子的童年,除了自己的脚印,还有很多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车轱辘印。
十六岁的夏冰,对于未来,可是有着清晰的规划:他要做一名车手。夏冰和很多男孩子一样,对汽车的兴趣超过了零食甚至是学业。只要有时间,他就会跟强子一起研究杂志上漂亮的汽车。下学的路上,他们俩也会把注意力集中在身旁飞驰的车上:看车牌,猜车标,就连汽车驶过留下的味道,对夏冰而言,都要比母亲身上胰子的味道还要香。
当夏冰和强子头一次看到F1的时候,为里面漂亮的赛车和车手娴熟的技术所征服。那风驰电掣的感觉,就像一道大餐,想想能让这小哥俩垂涎欲滴。
强子感叹:“咱以后要能开赛车多好!哪怕就一回呢。”
“是啊。”夏冰附和。
有时候夏冰会问强子:“我们将来能开上赛车么?”
强子倒很务实:“开不上的。不过,买一辆属于自己的小轿车还是可以的。”
“对。”对于强子的这个答案,虽不是很完美,但夏冰也是满意的。
夏冰二十五岁那年,他已经参加工作两年了。身边的强子早已不在身边。身边的汽车对他来说,也早已没有了十六岁时候的兴趣。他现在更重要的任务,就是工作,就是养活自己。然后,再攒些钱买辆小车。
其实夏冰并不喜欢这个工作。在那个嘈杂的车间里,他时刻都觉得窒息、拘束。
他想逃。在一个三伏闷热的天气里,夏冰将工具一甩,昂起头,冲着他早已看不惯的车间主任吼道:“老子不干了!”然后潇洒地走出公司大门。从此,江湖不见。
夏冰没想过找下个工作。趁着这段自由的间隙,他想好好放松放松,再好好规划规划。最重要的是,他想考个驾照,还是想着能有一辆自己的车,能够随心所欲的开着。
夏冰给强子打电话,强子说:“你就考个C本吧,既实际又实惠,等你以后真开大车,可以升本啊。”
他最终同意了强子的说法,最关键的还是可以多点钱买辆小车。
夏冰头一次自己开车,就被驾校的教练狠狠地埋怨一番:“哥们,就你这速度,适合开飞机。”
夏冰一笑,教练反而不乐意了:“哥们,你真当我在夸你哪?”
夏冰收了收心,按照教练的指导,一步一步耐着性子学习着。不过右脚总是不由自主的踩油门。急的教练直跺脚。每次夏冰练车,教练俩眼卯足了劲儿盯着夏冰的右脚,时不时敲打敲打挂档的右手。考证的那段时间,对夏冰而言是种煎熬,倒不是有多难,而是那种或许马上就会实现梦想的迫切心情。
驾证发到手里后,夏冰沉下心来琢磨了好久,到底还是该去找个稳定的工作,光指望现在裤兜里的钱买车,可是不够的。夏冰狠狠心,又找了一份跟之前类似的工作:巴掌大的车间,令人作呕的车间主任。这回的夏冰,老实了许多。
干了三年,苦了三年,夏冰终于买一辆车。不贵也不大,但至少,它是属于夏冰自己的。抚摸着光滑的车身,再想想这两年憋屈和不甘,也算是值得的。从此之后,夏冰下了班即便没事,也会开着车绕两圈,放了假,也会跑到老远的地方找强子喝顿小酒。在他看来,开车的感觉就像仙境一般,比躺在女人的怀里都舒服。那几年,夏冰对于工作的态度好了很多,不光是因为他在工作之余找到了某种寄托,更关键的是每年在爱车上的花销也着实不少。
夏冰今年三十五岁了,结婚了,还有个可爱的孩子。妻子一边打着零工,一边在家照顾着老人和孩子。
这几年,夏冰换过一份工作,跟之前的也没什么差别,就是离家近了。停在家楼下的那辆长满皱纹的小车依旧无怨无悔地跟着夏冰,只是夏冰轻易不再碰她——他还有老婆孩子要养。有好几次,夏冰都动了卖掉这辆车的念头,最终也没舍得。
夏冰也忘记自己从什么时候留下了个毛病:早晨起床洗刷,照着镜子,刮胡子之前,不由自主地用右手摩挲自己的脸颊和鬓角,企图在这一堆凌乱的毛发中找出几根变了颜色的叛徒,然后狠狠地将它们揪出。不过说到底他还是害怕在毛发上发现自己走向衰老的标志——他哪里敢老?父母年纪大了,孩子还小——他没资格变老。
心情糟糕的时候,夏冰会提着一桶水,拿上一块抹布,找个无风无雨的时候,擦擦楼下的那辆爱车。然后坐在车中,关上车门,靠在座椅上。那种感觉,放佛又回到了二十八岁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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