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羽和他的猫

作者: 苏羽Loner | 来源:发表于2019-12-27 18:39 被阅读0次
    苏羽和他的猫

    来北京那时我只有一条狗跟一颗心,如今离开了北京,没有了那条狗跟那颗心,只剩下漂泊之躯与一只肥硕的猫。

    这只名叫习白的猫陪伴我已经五年有余,那年失恋,我从一个小村子的饭馆门口捡到满月不久的她,瑟瑟发抖的样子我实在感同身受,在与她凝望了半分钟后我决定带她回北京的小窝,弥补我内心由于失去恋人缺少的一种陪伴。

    北京曾是我的归宿,我从漂泊到安稳,如今又回归漂泊了,所有漂泊的人都缺少一个安稳的理由与方向,在路上也许便是为了寻求答案。

    乌镇东栅景区南600米,与汽车站相邻的地方有一家酒店,我现在在这儿打工。

    老实说,我很喜欢水,虽然我并不会游泳。

    离家出走的第二站我选择了烟台,主要原因便是那里靠海,一个在内陆成长了二十年的男孩儿对大海的渴望,无异于一个女子学校长大的女孩儿对男人的渴望。男孩儿说,我想看一眼美丽的大海;女孩儿说,我想跟心爱的男生做一次爱。

    在这儿打工的好处就是我每天都可以免费进入西栅跟小桥流水做爱,相比北方的粗鲁,南方让我享受到了温柔的前戏,让我总产生自己是个资深嫖客的错觉。

    来之前我已经打过招呼了,我有一只猫,我对生活唯一的要求是她可以陪我居住。后来,我辗转去过的十二家义工旅店在一开始谈话的时候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这自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过当我提出每个月的薪水可以扣除一部分、并且保证那只猫很乖的时候,他们中的十家都点头了,还眉开眼笑地说道:“也许这只猫还能吸引更多游客呢。”

    是啊,我只有那只猫了,那只猫从被我捡回家的时候也只有我了,说相依为命也毫不为过,可他们思考的只有利益跟价值。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极其喜欢用“苟延残喘”来形容自己,我坐在乌镇的一座桥上,望着桥下缓慢游过的河水发愣,河面上那个少年不过二十出头,他是多么爱笑呢?

    四海为家,无亲无故,身患绝症,一无所能,在这一瞬间我想到了很多人,海伦•凯勒啦,霍金啦,贝多芬啦,我并不仰慕他们,也不想努力做个多么优异的人,所以,我不觉得我得了绝症一无所能后选择随遇而安有何不妥。

    我把脚边的石子捡起来朝河面抛了过去,它挣扎了几下沉到了河底,谁能说得明白它是更愿意躺在桥面还是更愿意睡在河底?

    在不影响别人的前提下做能让自己开心的事情,我觉得这就是作为人这一生最伟大的事业。不过,我要是没有得病就好了,那样的话,起码生理上会舒坦不少。

    桥的一端有游人上桥,从我身后经过,又从另一端走下。有人驻足拍照有人斜视鄙夷,我想是一定有人投来疑惑甚至嘲讽的眼神的,毕竟在这样的景区,快速跟随人流涌过,拍照打卡才是关键,谁会停下来真正尝试去品读眼前的景色呢?

    也许一切都是我多虑罢了,此时的我莫名地烦躁,胸腔内感觉有无数蚂蚁在吞噬我的血肉,又好像无数银针扎在胸口让我痛不欲生。

    我在乌镇一直逛到夕阳西下,最终选择了一家名为老木头的酒吧小憩,我很喜欢这家酒吧,因为他们的主唱是个看起来很顺眼的广东女孩儿。酒真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能让你暂时忘记病痛、饥饿跟难过,而酒吧则可以让你短暂性麻痹自我,肆无忌惮地呐喊疯狂,每一处酒吧都挤满了灵魂——痛楚的心丢掉的魂。

    我仿佛一只寄居蟹换了新壳,拖着沉重的躯体游荡在空旷的沙滩,眼前的一切都在下沉,下沉得如此猝不及防。远方的阳光在脚下破碎,海水倒流,我与世界渐行渐远,当我误以为自己即将脱离苦海,却又感受到大脑阵阵作痛,身体开始下坠,很快,我摔在沙滩上,破碎不堪。

    “喂,醒醒,醒醒吧。”

    耳边传来的呼唤让眼前的一切变得飘渺,我再次浮到了半空中,阳光与蓝天,一切都变得模糊了。

    睁开眼我看到了那个主唱,她把长发盘成发髻固定住,围了一条围巾。

    “嘿,夏姐问你话呢。”旁边的男生推了我一把。

    “啊?恩,酒量差。你……你好……恩。”我语无伦次地起来。

    她跟那个男生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示意男生离开后在我旁边坐下,说道:“这阵子总能看到你来,时不时就酩酊大醉,怎么,心情不好?”

    这一刻我多希望习白那只该死的猫在身边啊,没有什么比一只猫更能拉近一个女生跟你的距离,如果有,那就换成一条狗。

    “恩,是这样的……倒也不是……”我支支吾吾道,注意到了她放在桌子上的一本书,作者是苏羽,我想我找到了话题,毕竟我读过几篇那个男生的小说。

    “你一个女孩子竟然喜欢苏羽这种小说,我觉得他多少有点自诩曲高和寡吧,这个时代谁还看他这样的文字呢?”我注意到她饶有趣味的样子,便继续说道,“喜欢苏羽小说的人,多半是像我这样的疯子吧,对这个世界太过失望了,可又不得不以一个平凡人身份去面对。”

    “恩,我就当你在夸我啦,确实喜欢他的口味都挺独特,毕竟风格比较特别。”她随手将那本书打开,我注意到了版权页跟目录页之间那张纸上面的一句话:谨以此书,送给我怀有希望却又无比失望的世界,谨以此书,送给我长达二十五年的一生。

    我抬手压在那一页上,疑惑不解:“什么意思?”

    “他已经去世有段时间了。”她淡淡地答道。

    “死了?为什么?”

    “不知道。”

    女生告诉我她叫夏菡,已经二十七了,一个人去过半个中国的省,自己毕业于北方某音乐学院——不,还没毕业,因为她等不到毕业就跑出来了。

    我们太容易在美好中迷失了,与其一切按照计划好的进行,倒不如随遇而安一些了。听她这样说着,我实在疑惑不解,怎么会有人这样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我的身体太他妈疼了,想到那个在25岁撒手人寰的苏羽,我不禁泪眼婆娑,但嘴角却在上扬。

    尽管我的身体里藏着病魔,但我的心中住着少年,他甚是美好,如同四月和煦的春风,七月润物的细雨,十月艳丽的枫叶,腊月纯净的雪花。

    也许接下来的故事应该是我要了夏菡的联系方式入驻酒吧,我写词她谱曲二人浪迹天涯?

    离开酒吧后我回到了酒店,楼上楼下跑了几趟都不见习白的踪迹,前台的老板娘问我怎么了,我问道:“猫呢?”

    “不知道。”她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电话,边拨号边跟我说道,“别急,我给你问问,刚才有段时间我让儿子看店的。”

    老板娘接了五分钟的电话,面露难色:“对不起哦,要不我再去哪儿要一只猫送给你吧!”

    听完她的话后我瘫倒在沙发上大脑一片空白,我唯一的希望破灭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那是我唯一的亲人,唯一放在心头的存在啊。

    老板娘的儿子看店的时候来了一对带了狗的父子,他没看好那一条狗让其跑掉了,父亲不依不饶,老板娘的儿子只好将习白当成补偿送给了那对父子,同时还额外赔偿了五百块钱。

    我感觉天旋地转,怎么用力都站不稳,扶墙上了楼把东西收拾好回到了一楼。

    “我要走了,麻烦你把我这段时间工作的钱给我算一下。”

    老板娘瞪大了双眼,诧异地说道:“怎么可能呢?不做满跟不提前打招呼是没办法给你结算工资的,不过……”她从台子下面拿出大概早已准备好的五百块钱地给了我,“这几百块钱当赔给你的吧。”

    我恨透了眼前的这个妇女跟她的儿子,恨透了这座城市,更恨透了这个世界,我努力讨好着的一切,却永远不能善始善终。我捡起那几百块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酒店,身后传来老板娘的声音:“人家定的豪华套房,那只猫跟着不会吃亏的。”

    这个世界最残忍的地方,是你永远不知道它还能让你多绝望。

    这几年总有人劝我把习白送出去,劝解我猫是没感情的。

    一年前我在呼和浩特的一家民宿,店主有两个孩子,他们很喜欢习白,店主自然看在眼里,于是跟我说把猫卖给他,我说这是我的全部更是我的家人,我怎么能卖呢。他又说,那干脆送给他好了。

    说是家人,更像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的夫妻,不管我受了多少委屈,回到家中躺在床上,习白都会第一时间爬上我的胸口,在我下巴轻轻地舔舐,调皮地咬一口,而后蜷缩在我胸前。

    离开那家民宿时找不到习白了,店主的孩子看到我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样子把习白抱了出来还给了我,我抬手就是几巴掌,打得他们哇哇大哭。

    我将包裹寄存了起来,再次进去了西栅,带着习白穿过的衣服和一瓶装有她毛的瓶子。西栅有七十几座桥,我将她的衣服剪成七十段,每一段系住一缕毛发投入一座桥下,在每一座桥上跪下朝河水磕头而后起身,亲吻桥的栏杆而后离开。

    这对于我好像仪式感一样的道别,还没完成一半我便开始咳嗽不止了,鲜血从喉咙涌出,淡淡的血腥味儿让我有种呕吐的欲望。

    我知道我的时日不多了,这些钱全部都拿来买封闭针好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该飘向何方、去向何处,知道自己面临死亡是一件有趣的事儿,至少我可以将自己的一切放慢,再放慢。

    就这样走下去吧,再让我多看一眼世间万物,让我在撒手人寰后再次遇到那只猫的时候能跟她多讲述一些美好。

    可我永远都见不到她了,无论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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