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村寻鸭记    曹燮

    北村是我所敬仰的作家，也是我多年的朋友。他是中国先锋派小说的领军人物，曾出版小说集多部，单一部被改编成电影的小说《周渔的火车》就已经让人如雷贯耳。然而，我很难将作家北村和鸡鸭联系在一起。

      北村常年居住北京。当得知他最近回长汀启动“北村自然生活馆”网上交易平台，力推当地无污染食材时，起初我感到很惊讶。后来，在微信上看到北村深入山村寻找“飞鸡”，接连发出夜宿枝头的河田鸡图片后，我才确认他真的要做鸡了。我想，北村也许通过这种方式来体验乡村生活、积累创作素材。为此，我还特地前往长汀拜访了他一回。我向北村发出邀请，既然做鸡了，何不来连城做鸭，连城白鸭可是天下名鸭，我随手将一段视频转发给他。视频中黑嘴黑脚浑身羽毛洁白的正是连城白鹜鸭。北村看了那些在清澈溪水里振翅欲飞嘎嘎鸣叫的白鸭视频后，当即回说，他已经盯上了白鹜鸭，并毅然决定一定要前往连城寻找白鸭。

      不久，北村果真来了。当他驱车到北团镇石丰村时已经是傍晚，天色开始暗了下来。石丰村四面环山，山上松林密布，空气中弥漫着松脂和烤烟的味道。一条宽阔的溪流缓缓穿过村庄将村子分割成两半，一桥横过溪面，溪水在暮色下泛着蓝光，不时可见鱼儿跃出水面荡起的圈圈水纹。顺溪下行，丛竹摇曳，凉风拂面。村里两头热情的黄狗尾随主人出来迎接我们。

      我从与北村在交谈中发现，他在北京生活久了，受不了那灰蒙蒙的雾霾天气和都市拥堵的交通。他喜欢乡间的空气、蓝天和水；他喜欢农家餐桌上无污染的食材和乡村纯朴的民风。北村给人印象是慈爱与率真，他的眼神清澈如儿童纯净无邪。他尤爱小动物，在北京的郊外曾养过好几条狗，他将它们都当成人来看待。他见到与主人同来，兴奋得要命的两条狗时，笑得特别灿烂。他的大胡子让人记忆深刻。北村抬头看看薄暮下蓝而深远的天空，呼吸着带草木清香的空气，又看了看四周浓绿的植物和深蓝色的溪水，北村用手机不停的拍着视频，仿佛要将这薄暮下的山村美景统统收藏。他时而站着，时而弯腰，时而又蹲下拍摄，嘴里称赞道：“真是漂亮，真是漂亮”。北村没拍到溪中的白鸭，也许是天色暗了，鸭子早已归巢。主人带我们去用餐，当我们绕过那片高大的松树林时，半个月亮已升至头顶浅蓝色的天空。

      晚餐设在主人江盛宏家中。多年前我曾慕名前往，吃过一回他炖的白鸭汤。同来的上海朋友在返回途中，突然提出要倒回去再宿一晚，隔天再吃一次白鸭汤的念头。没想到事隔多年，他居然还能叫出我的姓名。

      晚餐头道菜便是他的拿手好戏----清炖鸭汤。只见他从厨房端出一盆热气腾腾的鸭汤，汤才端上桌，袭人香气便弥漫了整个客厅。可见鸭肉和两只黑嘴微露汤面，表面浮着金黄色薄薄的一层油，汤清可见底。主人向北村介绍，连城白鸭以前曾为朝廷贡品，是目前中国唯一的药用鸭。食用鸭除要具备一定鸭龄，还得有好厨艺。他炖的鸭汤入嘴后味极鲜美，淳厚润滑，口齿留香。他煮白鸭只加少许盐，从不放味精、油和其他调料，尽量保持原汁原味。江盛宏又补充说，炖汤前要用开水烫洗鸭肉，将鸭血清洗干净，再冷水下锅，将水放至与肉平齐，鸭龄越长炖的时间越久。如用柴火加工香头会更足。北村认真地听着。他微微抬头仰起大胡子微笑时，笑声是那样的清澈爽朗而具有亲和力，宛如深山的一泓清泉，丝毫没有受到功利世俗的污染。

      接着是溪鱼熬汤。鱼汤熬成奶白色，清香扑鼻，鱼肉鲜嫩而有弹性。随后又出煎溪鱼，香如烤鱼，但没烤鱼的焦味。北村认出那是石斑鱼。石斑鱼生长在山溪里，对水质要求很高，在溪鱼中属上乘，肉厚，身带黑色斑纹。北村面露微笑，有种回到童年的感觉，那酥香的煎鱼干令他追忆起儿时烤鱼时的情景。他将捉来的石斑鱼用小竹签插上，伸到火上烤，香脆可口。烤干后剥开可见一丝丝的鱼肉如同供销社卖的巴浪鱼干，他边说边用双手比划着撕鱼干的动作。

      主人很盛情，菜太多了来不及一一描述，在此按下不表。晚餐后，我们趁着月色驱车赶回连城。

        第二天上午，北村来到清代四大雕板印刷基地之一的四堡镇。在雕板馆，北村面对展示柜里一块块承载文化的古雕板，他流露出一种对古人的敬仰之情。北村专注的拍照，认真的听讲解员介绍关于雕板的传承，没有时下许多名人的作派和陋习。他笑着跑到游客体验区手握棕刷当“印刷工”，他有板有眼的刷了张木板年画关公与周沧，带回留作纪念。随后北村参观了马华昌的唯石农场，农场加工的都是清一色的纯天然无污染农产品。北村没忘记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寻找白鸭。

      下午，北村一行匆匆赶往塘前罗地村白鸭场。

      罗地村离塘前乡政府约二十公里，盘山路窄小且七弯八拐，有时会出现几头小牛犊堵在路中间。我们车子在前面带路，北村的车子尾随跟着，担心北村平时山路开得少容易掉队，我们不时要停下来看看他的车有没有跟上。深山老林的空气特别好，满眼都是青山绿树，呼吸着青草树木的气息，偶尔在前面的山路上会有野鸽子和山鸡飞过，有鸟声盈耳从山谷里传来。

      罗地村只有几户人家。村子四周被青山环抱。远山层层树木如同绿色的云，树冠状如蘑菇，树叶密不透光。同来的林业局老童说，那是原始次生林，至少在那生长了几百年，对水土保持作用很大。一条溪涧穿村而过，水浅处清可见底，细沙洁净粒粒可数，水深处蓝得出奇，似一块块深蓝色的翡翠。北村连忙拍下四周的景色。在主人新房前，他拧开自来水开关，用双手掬了泉水就往嘴里送。他说，这里的自由水是可以直接喝的。我把他为罗地村做的自来水广告拍了下来。

      我们来到离主人家不远处一片竹林下。前面是一条小溪。只见溪段的蓝色水面布满洁白的浮点，像朵朵绽放的棉花，又像朵朵白云点缀在小溪两岸的沙石滩上，走近一看方知是白鸭。在溪水中鸭群在自由游戏，在溪岸上，有的头埋在翅膀下在梳理着羽毛。浅水处，游鱼无数与群鸭子和平共处。鸭子原是吃鱼的，但这里的鱼和鸭却互不相争和谐相处。主人介绍，鸭群有时饿了便会上山觅食，它们在竹林下享用小虫后，便成群结队呼唤着从山坡上俯冲下溪流，那排山倒海般的场面十分壮观。

      在暮色降临之前，作家北村拼命的抢拍着这山溪里无数白色的小精灵。这时，一个关于连城鸭与白鹜的爱情故事在我脑海里徐徐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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