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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写一写我们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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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高三那年遇见孟子坤。
是夏末了，九月一号开学日。
早高峰的地铁上总是人流拥挤，像未开封的沙丁鱼罐头一样闷热难耐。这条线路只停靠我们这一所中学，于情于理地铁上的大部分空间都留给了我们学生党。只是背在双肩上的大书包如同一块块拦路石，引起赶着买菜的大妈们的不满。
叽叽喳喳的声音总是不停歇，透过耳机里播放着音量不大的英语听力，从外面传到我的耳膜。我想，这种朝气蓬勃，这种恣意妄为，八成该是高一新生了。
我寻思这篇听力说什么也是听不下去了，伸着脖子朝外围张望，像是在寻找逝去的两年前我那张扬自由的青春。当然，也顺带着替两年后的这些学弟学妹们惋惜，早年间的青春，终究是要结束在漫无边际的题海里。
孟子坤就是这么第一次出现在我的视野里的。他那直愣愣的高个头杵在扎堆的女生中间，着实是让人挪不开视线。
虽然他皮肤有些黑，但整个人看上去还是清爽利落。穿一件短T，简单几何图案，头发不是很长，刚好齐眉，偶尔穿过得见天明的路段，我还能隐约看见被阳光照得金闪闪的发梢。
这么多年后，我想到那个画面才觉得，大概那就是少年的模样。
他带着白色耳机，也是与世隔绝的样子，看起来和我一样格格不入。只不过他的头跟着播放的音乐频率一点一点着打节奏，我猜他听的是嘻哈。
说来也巧，他也偏过头看过来。
我们对视时都愣了半拍。我刚想低下头不再看他，谁知他对我笑起来。是很好看的，露出两颗小虎牙的那种笑。
他费力地抽出一只手来和我打招呼，我一边在脑海里搜索记忆，想着我以前见过他没，一边和他挥手作为回应。
及时到站了。
下了地铁，我本来都做好百米冲刺的准备奔到学校，可我还没来得及起飞就被人从背后拍了几下。
我一回头，就看见我小学弟的那张脸。
“学长好，我是高一新生孟子坤。”
后来我问孟子坤怎么就鼓起勇气见面第一天找我搭话。
他笑得狡黠，
“谁叫你在地铁上这么有目的性地盯着我看啊。”
“再说了，谁告诉你那是我第一次见你？”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我本以为我和孟子坤的缘分始于地铁站，也会止于地铁站，毕竟高三学习任务真的太繁重，即使我还挺喜欢他，也实在是腾不出时间来再去网上扒出他的qq号每天跟他聊骚。
可这小孩跟个幽灵似的神出鬼没，老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我一度还以为我俩被爱神丘比特拿箭射中了。
虽然后来发现真是这样。
我去食堂吃饭，
“学长，真巧，你今天中午要吃什么呀？”
我去书店买题，
“学长你都做这么难的题吗？我都不会，我到现在还只能做基础题。”
我去图书馆查资料，
“学长我能坐你旁边吗？”
......
我的高三综合征再一次被他逼得发作。
我每天安安稳稳徜徉在题海里面，不抱怨不说，还乐得自在，怎么老天爷看我这么不顺眼？
我看着一旁的孟子坤老半天，想骂人，想比中指，想打架，偏偏最后只憋出一句话。
“别天天叫我学长了，我有名字，我叫赵天宇。”
......
你可别问我为什么说这个，我明明是怒火中烧，真的攒了一肚子脏话想骂他的，结果到了嘴边就只剩下这句了。
“那我叫你天宇吗？”
“天宇？”
我没说话，权当默认。
“天宇，天宇，天宇...”
孟子坤，怕不是个傻子吧。
***
认识以后的那三个月里，我和孟子坤像是捆绑套餐一样整天腻歪在一起。
我要先声明，这可不是我主动的。是孟子坤每次都告诉我恰好他也来买书，恰好他也逛小卖部，恰好他们家也住这边就很顺路。
他那些鬼话我确实一个字都不信，只是不愿去戳穿。
那时候孟子坤爱打篮球，每周五放学之后就奔去篮球场，一直打到天黑。
他还乐忠于叫我去看他打球，一打下课铃就等在我们班门口，见我出来，拉着我的手腕头也不回地往前冲。
一般情况是他在场上打篮球，我在场下写作业，时不时抬头看两眼，手边还放着一会要递给他的瓶装矿泉水和擦汗用的面巾纸。
孟子坤的小动作就非常多了。
他投进三分球时，会对着我吹口哨，在我抬头的瞬间做作地送我一个飞吻，我递水给他，他就一边喝一边用眼神示意我拿纸帮他擦汗，冷风吹过来，我在看台上抖三抖，他叫了暂停下场给我披衣服。
我保持比较嫌弃的眼神，也没想过拒绝。
那天我室友路过篮球场，半调侃式地对我说，
“赵天宇我怎么以前没看出来你喜欢这一款啊，怪不得你高中两年都没谈恋爱。”
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笑着抬手佯装要打他。
“咋的，还不许老牛吃嫩草了是吧。”
于是我就变得非常奇怪了。
孟子坤这个人不仅明面上在我身边绕啊绕，还开始在我心里乱窜了。
我那时候的同桌，一位资深腐女，在某天下课时像往常一样在我耳边念叨，说什么果然仙子是要和仙子做朋友的，果然只有长得好看的人才有资格谈恋爱，果然可爱的男孩子都是gay。
我突然自己在心里就对号入座了。
我低头看了看桌洞里对半开的情书们，一半我的一半孟子坤的，后者还比较多，心里莫名就烦躁起来。
我知道孟子坤喜欢我。
他总爱把自己的情感表现得非常强烈，从来也不捂住眼口鼻去隐藏些什么，我都用不着猜。
而我向来不愿戳穿的原因就是，我以为自己是不喜欢他的。
可是...
在我把所有递给他的情书撕得粉碎丢进垃圾桶之后，终于得出结论。
可是现在喜欢了。
我接受并且承认，安慰自己说，爱情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
***
确认自己的感情之后，我开始在和孟子坤之间奇妙的关系中纠结，我就像每日坚持打卡一样不停地问自己，孟子坤今天怎么还没和我表白呀。
其实后来我才明白，孟子坤和我，从来都不只是他的单箭头。毫不夸张地说，如果要我来表白，说不定我俩会更早在一起。
只是我也搞不清自己当时的少年心理了。我估计是觉得自己怎么说也比孟子坤大两岁，主动表白会显得很没面子。
当然，如果能预知我今后的人生，或许遇见他的第一天，我就会扑上去了。
后来的每一天都过得很慢，时间就像停滞了一样，孟子坤一天不捅破这层窗户纸，我就受煎熬一天。
我越想越来气，没理由地冲他发火，他一头雾水地问我天宇你怎么了，我也懒得理他，自顾自走在前面。
我怎么了，我还想问问孟子坤怎么了。
结果就是他当了我一天的小尾巴，直到傍晚我走到宿舍楼下。
孟子坤是走读生，我住校。
我叹了口气，回过头对他笑。
“我到啦，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他看看我，应了声好。
于是我转过身准备拉开宿舍门。
其实北风有些凉，我又怕冷，按道理说我应该会打个寒颤，如果孟子坤没有冲上来从背后把我搂住的话。
他力气有点大，我低头看他的手臂还有些发抖，估计是怕我挣脱。他的脑袋靠着我的，嘴巴恰好在我耳朵边呼出温热，我全身一麻，想起鸡皮疙瘩，定在原地。
“怎么.......”
“你原谅我吧。”他打断我的话。
“什么？”我想了想，没理由发脾气的难道不是我吗？
“我说，你原谅我吧。”
“因为我真是太喜欢你了，必须要说出来。”
“我挣扎很久了，如果你没有比我大两岁，我早就告诉你了。可为什么你偏偏高三呢？高三的赵天宇哪有时间和我谈恋爱啊，高三的赵天宇要好好学习。”
“我如果能再早一点遇见你就好了...”
他语气里满是委屈，还带着一点可爱。
可我却想哭。
这个在我眼里总是大大咧咧的少年，会因为我想到这些连我自己都不曾在意过的问题。他拖到现在不表白的理由，原来是害怕耽误我学习。
我拉着他的手，憋住眼泪，转过身看他。
我故作镇定，不正经地开口。
“你这是要和我表白吗？”
“嗯...”他不敢看我的眼睛。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我要是说一见钟情你肯定不相信。”他委屈巴巴，绞着手指。
“我信。我当然信。”
“那你相信吗？”
我看见他的眸子一瞬间被点亮了。
“你相信吗？我也喜欢你。”
***
谈恋爱这事儿，原来也没有我想象的这么麻烦。我甚至觉得，如果这就是谈恋爱，那我和孟子坤，怕是早就算在一起了。
如果非要问有什么变化，大概是听我同桌科普的时候越来越觉得相符了，撕情书的时候越来越理直气壮了，笑的更多了，哭的更少了，孟子坤会宣示主权了，会和我撒娇了，会牵我的手了，会把我裹进他的羽绒服里了，会和我在无人的角落里接吻了。
嗯...这样我就觉得很好。
当然，我的高三生活依然在继续，依旧经常低头写题写到脖子酸，再抬头看黑板，眼前早已是模糊不清的一片。
有时候我望着窗户外面那一片小小的天空，却像怎么也看不到尽头似的，就像我桌子上的教辅，以及试卷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就像我这望不到头的心酸人生。
我总会在这时想念孟子坤，想念他的微笑，想念他的声音，想念他的肩膀，想念 他。
冬去春来，眼看又要走进夏天。
五月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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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其实用四个字就能概括:得过且过。
我要承认，这辈子除了孟子坤这个bug，我确实没什么追求。
孟子坤问过我很多次，天宇要去哪所大学，我总是回答他，我也不知道啊。
我确实不知道。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
要上哪所大学，学什么专业，大学毕业以后去哪座城市工作，又要做些什么，我懒得想，也不乐意知道。
只是现在，高考离我太近了，我不得不去思考。
我想，年少的我总归还是热烈的。我如同那时候的每个人，不愿被小城风光束缚住，偏想要投身人群拥挤的北上广。
孟子坤想往常一样不期待答案地发问。
“天宇你第一志愿要填什么啊？”
我第一次没有很快回答，想了很久。
“嗯...厦门吧。”
孟子坤从我的肩膀上弹起来，正色看我。
“这么远？”
是有点远，坐飞机都要一个多小时。
“我就想去看看，还挺喜欢那儿的。”
“那我呢？”
我无言以对。
“你跑去那么远的地方，还留在这里的我要怎么办？”
“你的未来，是不是从来没有我？”
我也不知道啊，我又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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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坤跑走了，并且至此再也不主动来找我。偶尔我在食堂遇见他，他也赌气似的不和我打招呼，绕着远路避开我。
我不去追，也不解释些什么，于是干脆不再外出活动，埋头和数学题作斗争。不间断想起孟子坤时，我就拍拍自己的脑门，试图以这种方式将他驱逐出境，虽然没什么作用。
高考前一天，孟子坤给我发了一长串的信息，一些看起来很官方却又无比真挚的话，什么不要紧张啦，好好读题啦，涂答题卡时要细心啦，简单又很繁琐，但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却很受用。
他识趣地没再提关于志愿的事情。
后来高考结束，奔跑着的少年们流下的汗水，在阳光下如金子一般闪闪发光，欢呼声响彻校园，用试卷折成的纸飞机在空中盘旋而下，属于我的那只上面只写了三个字。
孟子坤。
***
我终究还是在第一志愿上填了厦门大学。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孟子坤了，虽然他给我发了信息，但他还是在生我的气。
于高考过之后的我而言，我很清楚也很明白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我们的关系到底应该怎样才最合适。
所以当我坐在候机厅，看着窗外灯火闪烁，我给孟子坤发了条信息。
-我们这样下去走不长的，分手吧。
然后关机，在凌晨两点的机场哭得泣不成声，最终拉着行李箱过安检，登上前往厦门的飞机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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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大学两年，我好像又回到了高中前两年的我，寡淡无味，不苟言笑，不喜欢参加集体活动，只爱自己泡在图书馆里看书。
孟子坤成了朱砂痣。
我没想过自己原来这么喜欢他，以至于两年过去，他的音容笑貌依旧清晰得像1080p的超清视频。
我很想他，真的很想，所以每次他的脸一出现在我脑海里，我的心就抽痛起来。
我甚至都觉得我大学四年怕是要毁在他手里了，连谈恋爱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我开始后悔了，其实厦门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如果我早点知道，说什么也不会跑得离家这么远，我连和他偶遇的机会都没有。
我发完分手短信，他一个字也没回我，从此销声匿迹，再也没有打扰过我。
我偶尔冒出很可怕的念头，孟子坤是不是在学校里还是没有好好学习，又勾搭上了另一个好看的学长，成天和他腻歪在一起。
因为这个想法太恐怖了，最后都会被我以各种不成文的理由驳回。
总之失去了孟子坤，我现在可算是肠子都悔青了。
大三开学那天，又有数以千计的学弟学妹们涌进校园，眼神里闪烁着憧憬。
社团招新的喇叭喊得响亮，学长争着抢着帮漂亮学妹搬行李，夏末的蝉鸣聒噪，一下把我拉回三年前，我遇见孟子坤的那个早上。
我陷入回忆太久了，甚至耳边都出现了那久违的熟悉声线。
“哎呀不行不行的，我是来找我男朋友的。”
我转过身，看见不远处的孟子坤被五六个小女生围得走不动路，好像是在找他要电话号码和微信号。
他看见我，就明媚地冲我喊。
“天宇！”
好像什么都不曾改变，我再一次听见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后来再提起这件事，孟子坤把我搂在怀里告诉我，分手这件事，他没回复我，就代表他不同意，单方面分手他可不承认。
他说，如果我不能为了他留在那一方狭小的天地里，那么他倒是不介意为了我顺着脚印一步步紧跟。如果我们之间有一百步距离，一百步都由他来走，碰巧我又想向后退也没关系，那他就跑过来，不管怎么样他总会追上我，抱紧我。
我又没出息地一边吻他一边掉眼泪。
我的青春遇见孟子坤，是不带有遗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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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到这里差不多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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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要问现况。
我们在一起五年了，一切都很好。
时间一年年过去，春去秋来，我们依旧会在周末依靠在一起晒太阳，依旧会手牵手去公园散步，依旧会在冬日里相拥入眠。
当然也会有些变化。
孟子坤知道在我看爱情片的时候给我递纸巾了，我也学会做一些简单的菜，我们之间越来越默契，有时甚至不需要语言描述。
前些天，他向我求婚了，在只有我俩的场合下。他知道我不爱热闹场面，我也明白他是不想借此逼迫我做什么决定。
他说他想带我去爱尔兰领证，说想给我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说不再想过这种成天害怕我被抢走的日子了。
我也很郑重地回复他，我会考虑。
我知道会有人问我为什么不当机立断答应下来。
原因很简单，他也知道，我恐婚。
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身边从未存在过的理想婚姻，或许是因为我个人支离破碎的家庭，或许只是因为我不是处女座却总爱想太多。
我对婚姻是真的不抱希望的，我那极端的思想总是告诉我，爱情这玩意儿，一旦和婚姻这个词挂上了钩，一切都不纯粹了。
可能婚姻不是爱情的坟墓，但在我看来，婚姻是滋生一切病毒的温床。
我是打心底里的恐惧，对于有关于一切会威胁到我和孟子坤爱情的东西，我就没来由的害怕，害怕到把曾经他给过我的所有安全感抛之脑后。
可是啊。
说来也奇怪，当我写到这里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就冒出这个想法来。
去结婚吧，和他一起。
我写到这里，写我和他青葱岁月里的年少往事，写牵扯到骨肉疼痛的分分合合，写我们轻踩落叶发出清脆声响的平淡日子。
我想，这些故事里的我们，早一步晚一步，进一步退一步，都可能变得不完整。
那么多年过去，陪伴在我身边的那个少年从幼稚单纯神经大条，到现在的成熟稳重温柔体贴，他和我一起历经沧海桑田，终是拨开云雾见光明。前路是茫茫无期，可确实有光亮的。
我究竟，又在害怕些什么呢？
所以我决定要去收拾行李了。
我们，要去爱尔兰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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