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那一株摇曳的苇草 残冬,那一株摇曳的苇草
残冬,那一株摇曳的苇草
残冬,那一株摇曳的苇草
认识冬苇是在三十年前的打麦场上。
那时间大多数人都用牲口拉一石滚后面挂一挂烙石碾压小麦,就她一家用的是拖拉机。她上身一件粉格子T恤束腰,下身配一条纱裙裤,脚穿一双绣花浅口布鞋,挽着发髻,粉红脸,樱桃口,中等个,不胖不瘦,一双半大不小的眼睛炯炯有神,微微隆起的腹部更显得她丰腴,饱满。她开着一辆四轮拖拉机正在场中心来回转圈碾压着麦杆,一圈一圈,不急不慢。那时间我认为她是全村最美的。
她是村里张金山的儿媳妇,会开四轮拖拉机,碾场碾的好。这是她最初给我的印记。
说起她公公张金山,那可是在西村跺一脚都四面摇晃的人物。早年在商丘闹市一家包子铺帮老板老孙头包包子,小伙子聪明,机灵,能干,会来事。
老孙头就一个宝贝女儿,两口子视为掌上明珠。但她被金山的帅气,会说,穷追不舍所打动,死心塌地跟了金山。老孙头死后,金山不费劲就接了生意。金山聪明,一边尽心尽力地孝顺岳母,疼爱老婆,一边辛勤努力地照顾生意。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市里数得着包子铺。听村里人说金山生意红火时一天能挣头牛。村里人很敬佩他,金山在西村是十足“爷”。
金山和老婆生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儿女双全,本来是件好事。可女儿是疯子,儿子是傻子,令人唏嘘。村里人都说金山做生意太精了,上天要惩罚他。女儿长大后金山贴点钱随便找个人嫁了,可儿子呢?到了结婚的年龄,一直找不到媳妇。金山没少费劲,没少托人情。
村里的四嫂给介绍了她一个远房亲戚的女儿——冬苇。姐弟三个她老大,下面两个弟弟也半大不小了,到了订婚的年龄。冬苇家庭很困难,负担很重。谁要答应把她俩弟弟的房子和婚事操持了,她就嫁谁,不挑人。
金山一听说有这好事自然高兴,负担重不是事,不就是钱吗?他马上拍胸脯应承下来,马上送钱让冬苇给俩弟弟盖房子,订婚。
冬苇结婚那天金山包了镇上最好的饭店摆了酒席,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去了。金山来者不拒热情招待,临走还给四嫂封了个大红包。那年月还真不兴这个。为了自己的傻儿子花点钱算啥。
那年春暖花开的时节冬苇顺利嫁入张家。村里人都说冬苇算是掉进了火坑,唉,谁知道呢?
婚后冬苇带着她的婆婆和傻丈夫在家种地,金山一个人在市里卖包子。金山是真不想种地,可冬苇一天不在包子店干,农村活样样精通的她没地受不了,必须种地。那几年冬苇很勤恳,庄稼风调雨顺,年年丰收。
一件事让金山两口子惴惴不安,有冬苇和金山的傻儿子结婚两三年肚皮一直没有动静。咋办呀!金山在市里生意也做不踏实,每次回来都打发老婆询问冬苇的情况。他知道自己儿子傻,那事他开窍不?唉,金山愁啊。金山没少让媳妇带着冬苇在市里大医院看,可作用不大。
那年过了元宵节,学生开学那阵包子铺实在太忙了缺人手,冬苇去帮了两个月忙,住在市里房子里。
那年三月小麦刚扬花(冬苇进门的第三年),冬苇怀孕了。金山很高兴,媳妇也高兴。村里有好事的偷偷问那个傻货,你咋把你媳妇治怀孕了?
我哪知道,反正知道肚子大了,俺要当爹了。傻儿子一边傻呵呵地笑一边大声嚷嚷。村里人都知道他缺心眼。
冬苇怀孕了成了熊猫,一家人对她百依百顺。金山接了冬苇和全家人到市里住。叮嘱老婆啥都不要干专门伺候冬苇。
住了几天后冬苇呆不习惯,快麦收了她得回来。临来前,金山不放心,问冬苇身子重了咋收麦?冬苇说没事,给她买一辆四轮拖拉机就行,打场比牲口快,还省事。金山眼皮都没眨一下,马上买了一辆。冬苇在市里学了几天操作,掌握了四轮的性能以及简单地维修。三十年前一辆四轮要大几千块呢,西村里能一下拿出这钱的除了支书,也就金山了。
快麦收时,金山的生意忙,没法回来。依着金山那麦就不要了,一亩地一年的收成,他半天就能挣回来,可冬苇不同意非的回来开四轮碾场。金山拗不过只得随她,关了生意回家收麦。
掂镰割麦,拉麦杆进场,摊麦秆,翻晒,归整,碾场,冬苇样样精通。那年这些活金山都没让她干。只让她开四轮在场里碾压麦子,邻居喊她蹍麦她也去,分文不取,只为过过手瘾。看着冬苇开四轮碾场的样子村人也都挑大拇指夸赞金山娶了个好儿媳,金山很高兴,频频地递好烟。那时冬苇就是西村的一朵花。
当年初冬,冬苇临盆,生了个大胖小子。那季收秋他家庄稼都烂在了地里,颗粒无收,金山还是喜笑颜开。在他看来十季庄稼与大孙子的到来比起来,都显得渺小,不值一提。
孩子过百岁时,金山在村里待了三天客,要求全村人都来吃,分文礼金不收,给他面子就行。他从市里请的厨子。
那娃儿长得眉清目秀,聪明伶俐,有七分金山的模样,不到一岁就会喊“爷爷”了,很清晰。金山很喜欢,整天乐乐呵呵的,包起包子来更起劲了。
天有不测风云,孩子三岁时正值壮年的金山因病去世,临死前还念念叨叨地嘱咐老伴和冬苇一定要把孩子拉扯大,上最好的学校,市里的房子,存款,所有家产全留给孙子。冬苇泣不成声。没有金山的家瞬间崩塌了,包子铺开不成了,一家人凄凉地回到了西村。
金山死后,傻儿子或许太思念金山变得更呆傻了,一直念叨那句我要当爹了。次年就出车祸死了。家里只剩下孤儿寡母,婆婆,家庭的重担全压在了冬苇一人的身上。她踉踉跄跄地一直努力扛着。
孩子那眼神,那嘴口,那面相真像张家人,尤其像金山。一时间风言风语在村子里乱窜。冬苇受不了。
那年冬天,天冷飘雪,西北风呼呼地刮,道路湿滑,她带着五岁的孩子依依不舍地出门另嫁了。孩子依旧姓张,叫张栋梁。多好的名字呀。是金山给起的。自此冬苇再也没来过西村,包括那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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