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渐起,两盏灯笼在屋檐下随风晃动。
“唉,又输了!真邪门!”门内气呼呼的走出一人,出了门还不忘抬头看了眼天空,“真晦气!刚刚还是艳阳高照呢,这会又要刮起大风沙了,怪不得要输钱!”
顶着风沙,那人急冲冲的就往家里赶。
这是一间开在黄昏城城东的赌坊。
今日,这赌坊内生意却是特别的好,宾客盈门,喧闹非常。
老板四姨娘此刻正坐在阁楼中的雅间里,透过层层珠帘,看着底下热闹的赌桌。她顺手拿起右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眼睛巡视了一圈之后,便落在了一楼雅座上的那位客人身上。
那位客人其实并不显眼,摇着一把破旧的折扇,穿着更是普普通通,像是一个家道中落的公子,只是他秀气非常的容貌引起了四姨娘的注意。
是女子?
四姨娘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冷眼看着那位客人的一举一动。
他一直静静的坐在那里喝着茶,也不去赌钱,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哗都与他无关一样。
“采莲。”四姨娘终于忍不住了,她想会会那人。
一直给四姨娘捶着背的小丫鬟从身后站出,俯身道:“奴婢在。”
“去把那位客官请上来。”四姨娘眼神瞥向那人。
“奴婢这就去。”心领神会的采莲应了一声就离开了雅间,走下了楼梯。
而,这边厢。
这个“家道中落”的公子悠闲的摇着纸扇,喝着茶水,好像他来的不是赌坊而是茶馆。
“来了...”暗笑一声摇摇头,拿起了桌上的茶盅,用盖子拨了拨茶叶。
“公子,我们夫人有请。”采莲走到他的身边恭敬的说道。
“是嘛...真是万幸之至。”公子斜眼看向楼上雅间,放下茶杯,站起身对着采莲说道:“烦请姑娘带路。”
“公子,请——”小丫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年轻的公子笑了笑很自然的走在了最前方。
“想必这就是四姨娘了。”雅间的珠帘被折扇挑起。
四姨娘微笑着连忙站起,抚向身边的空位道:“公子请坐。”
年轻的公子径直走进来顺着四姨娘手的坐在空位上,瞄了眼摆在茶案上的新茶,说道:“看来四姨娘是有备而来啊。”
“公子误会了。”四姨娘也坐了下来,“妾身只是见公子独自一人,未免寂寞,所以就差遣丫鬟请公子上来叙一叙,说说话。”
年轻公子听后莞尔一笑,侧过头对着四姨娘道:“看来四姨娘真是个好客之人。”
“好客?呵呵...”四姨娘娇笑道:“这好客也是要分人的不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进我这雅间,也要看看这客是不是我所好才是啊。”
话音刚落,四姨娘原本风情万种的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直盯着那位公子。
迎着那道灼人的目光,年轻公子反而笑了,拿着扇子轻轻拍打着掌心,“那不知本公子是不是四姨娘嘴中所说的客....”
“呵呵....”四姨娘瞬间又变回了柔媚的样子,娇俏道:“你说呢?公子。”
年轻公子并没有说话,只是撇向了四姨娘身后的两个丫鬟。
在江湖摸打滚爬多年的四姨娘岂会有不知之理,立马心领神会。当下就对着丫鬟吩咐道:“采莲,采萍,你们先下去吧。”
“是。”两个丫鬟俯身告退。
“公子,现在能说了吧?”四姨娘敲了一眼已经不见踪迹的婢女说道。
“四姨娘果然是聪明人。”
四姨娘不去理会他的奉承,直接明了道,“姑娘你女扮男装,意欲何为?”说着,顺手捧起茶盅,拨了拨盖子。
一语道破。
被看穿身份的公子倒一点也不惊讶,随即说道:“灵芝羊脂玉如意”
四姨娘拨着茶碗的手楞了下,垂下眼帘,说道:“什么玉如意。妾身可没听说过。”
“三日前,有个男子来到了这里...”年青公子用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茶案,眼神却牢牢的留意着四姨娘的一举一动。
四姨娘被盯的心中一慌,随即放下茶碗,极力的保持微笑:“我们这赌坊每天进出那么多人,你说的男子我可不知道是谁。”
“那四姨娘言下之意就是要包庇他了?!”年轻女子的眸光遽然凌厉。
然,这话音刚落下,四姨娘的掌风就接踵而至了。
凌厉的掌风在这狭小的空间呼呼作响。
年轻公子心中冷笑,并未硬接那一掌,只是轻巧的侧过身躲过了掌风,同时执扇的右手连连出招,竟是与四姨娘周旋了起来。
“没想到你也是个练家子。”一片雪亮的剑光,从桌子后面飞跃而出,直取那年轻女子的咽喉!
剑光如飞虹,年轻女子不做他想当下从座椅中掠起,跳出半丈开外。
“四姨娘这是要和我拼命了?!”年轻公子刷的打开扇子,眼神阴郁。
四姨娘执着剑眸光黯淡下来,低下头,不再言语。
这一剑,她赌上了全部的身价性命!
这一剑,必须击中。
只可惜,她输了,棋差一招。
年轻女子上前几步,从衣袖中掏出一物在手里颠了颠,沉声道:“偷藏王室珍品,你现在还不肯说吗?”
四姨娘怔了怔,凝神看向那一物,想看个清楚——这一看之下脸色顿时发白,手一松,剑掉在地上乓乓作响。
一阵晕眩,四姨娘连忙跪下,“你....你是......”虚无的声音回荡在这小小的雅间中。
那是一枚令牌,七曜使臣的令牌。
七曜使臣。地位仅次于子纯的大臣,黄昏国至高的权力中心!
年轻女子满意令牌收回去,走了几步,坐在椅子上收起折扇,道:“那个人和灵芝羊脂玉如意。”
四姨娘不禁打了个冷颤,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恐惧感:“是...是那位爷来卖给我们的...其他的事情民妇一律不清楚。”
“是嘛...?”年轻女子问道,“他多少钱卖的?”
四姨娘低下头:“银票...八千万两....”
“八千万...”年轻女子静默的看着地上抖如筛状的妇人,右手把玩茶盅的盖子在盅口上轻轻研磨。
气氛瞬间凝结,四姨娘不敢抬头看那位女子。
“四姨娘你先起来吧。”过了许久年轻女子才开口道:“去把那玉如意拿来。”
“是是...”四姨娘从地上站起,俯首轻轻告退:“妾身这就去取来。”
过了没一会,四姨娘就带着一件锦盒走了进来。
“姑娘,这是你要的东西。”四姨娘走到了年轻女子面前,打开了锦盒。
锦盒中,是一把通透无瑕的羊脂玉如意,玉身水盈流转,宛如拢了漫天月华将自身完美绽放在世人眼前。
流荧点点。
年轻女子不由得看痴了,伸出去的手都不敢去触及,怕惊碎了这一盒芳华。
“真是个好宝贝。”她赞叹道:“我要了。”
“姑娘...这...”四姨娘迟疑,显然有些为难了,毕竟是真金白银买来的。
“四姨娘,我不会让你做亏本生意的。”年轻女子听出了四姨娘话中之意,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打银票放在茶案上,“只多不少。”
“谢公子。”四姨娘关上锦盒,把锦盒交到那女子手中。
满室风华,随之都被锁入了锦盒中。
“以后那人在带任何东西——”年轻女子小心翼翼的抱住锦盒。
“公子放心,妾身再也不收了。”四姨娘低眉恭敬的说着。
“不!”年轻女子站起身,往雅间外走去,“一定要收,收下后记得告诉我,我自会派人来取。”
“妾身知道怎么做了。”四姨娘紧跟上她的脚步,帮她挑起珠帘。
年轻女子看了她一眼,满意的点点头举步走出雅间,走下了楼梯。在经过大堂的时候里面的赌徒依旧赌的热火朝天,骰子声,叫骂声不绝于耳。
“真是一群....乌合之众。”出了赌坊之后年轻女子还回头望了眼赌坊的招牌。
此时,天已经完全变了,黑黄黄的一片,风也比之前更猛了。
变天了啊。
金鼎中醍醐香的香气萦绕,淡然而宁静的味道使人心宁神和。
“花尽,是不是赤原河那边有消息来了?”坐在书案前的人仔细阅读着手中的文书,头也不抬的问道。
“大人,真是好神通。”花尽应声推门而入,走到子纯身侧把手中的文书交予他,“这是刚收到的加急情报。”
子纯这才从那些文案堆中抬起头来,伸手接过那封战报,解除封条,快速阅览了一遍。
“什么?”子纯瞳孔一缩眼神忽变,倏然拍案而起。
他....
“大人你怎么了?”花尽被他那样骇人的转变吓了一跳,担忧之色不言于表。
子纯顿了顿,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摇摇头坐了下来:“没事。”
“是出了什么事了吗?”花尽疑惑,“难道是重将军输了?”
子纯放下那封战报,才悠悠然道:“重云没输,他赢了。”
“那大人你——”花尽不解。
“花尽!”子纯呵斥。
花尽心下一惊,立马跪下:“是奴婢僭越乐趣。”
“你...”看着跪在地上一脸惶恐的花尽,子纯心有不忍,于是叹了口气道:“你先起来吧。”
“喏。”花尽从地上站起。
看了眼花尽,子纯语气淡然道:“其实也没什么...赤河原一战重云大挫羽族军。”
顿了顿,子纯继续说道:“并俘虏了羽族四王之一的.....翼南振。”
花尽道:“那重将军是要回来了?”
“哦?这话怎么说?”子纯道。
花尽一笑,道:“大人你想啊——这重将军抓了羽族的将军,这时肯定要回来的啊!”
“你好像高兴他回来....”子纯瞧了眼花尽,打趣道:“喜欢人家?”
“大人!”花尽娇嗔的一跺脚,“谁喜欢他了。我是替公主高兴啊!”
“明月姬?”子纯不解。
“是啊。”花尽拿起贡墨研磨起来,“重将军走的那次公主可难过了。在城外看了好久好久才离开呢。”
“是嘛...”子纯嘴角勾起:怎么就忘记这一茬了呢。
“花尽,不用忙了,你先出去吧。”子纯吩咐道。:“没我传唤任何人都不能打扰。”
“大人,这...”花尽停下研磨的手,看了一眼:“奴婢知道了。”
说罢,花尽走出书房,合上了门。
烛火微光。
半个时辰之后。
一直伏案疾书的子纯突然从座椅中站起,手脚利索的打开了隐藏在身后书架上的机关。随着机关的开启,一侧书架悄无声息的向着旁边移动渐渐透露出一道暗门,暗门之后是一道幽黑且深的通道。子纯随即踏入了暗门之中,而那道机关也在子纯踏入的瞬间紧紧闭合。
密室里,两人各自沉默着,气氛仿佛跌入冰点。
一声叹息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你把我约来就是来看你背影的?”子纯斜倚在墙上,斜瞥着对面处在黑暗之中的人,说道:“有什么事快说吧。”
“宰相大人就这么不耐烦吗?”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清心悦耳。
子纯冷冷道:“我没时间陪你在这闲耗。”
说罢,转身欲走。
“大人真是贵人事忙,只是不知我的这件事在不在大人忙的范畴内。”隐在黑暗中的人转过了身。
“你想说什么?”子纯双眼微眯,有杀意涌出。
“杀了我你永远别想知道。”女子看出了子纯眼中的杀机,却一点也不畏惧,缓缓道:“关于任冰的事情,我想大人一定会很有兴趣的。”
子纯:“什么条件。”
“我!要!重!云!”女子一字一字说道。
子纯:“可以,我答应你。你现在能说了吧。”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从锦盒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这是?”很眼熟,子纯在脑海中仔细搜索着线索。
“这是明月姬的东西。”女子一语道破。
“怎么会在你手上?”子纯警惕的看着她。
“对啊,怎么会在我手上...”女子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东西应该在明月姬的闺房中,又怎么会流落在市井之地的赌坊里呢?”
“赌坊?”子纯思及此,心下已经明了,“是任冰!”
“大人真是聪明。只是这八千万两....任公子要怎么花呀?!”女子故意着中指出八千万。
“我知道了。”子纯一笑,当下已经十分清楚。
“既然大人已经知晓,那我就先告辞了。”女子俯身离开。
“慢着!”子纯魅惑柔亮的嗓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密室里,语气中似有一丝讥笑:“你是她的人,竟然来帮我?”
狭长的通道中,女子闻声顿住了脚步,语气黯然:“我把最珍惜的给了她,而她却丢了。”
幽幽的语气回荡在密室中,脚步声再次响起,直到女子离开,子纯这才慢慢往回走去。。
“重云...明月姬....”子纯嘴角有几分戏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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