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关于透明人的故事,望喜欢哦~
01.为什么能看见你
“世界上所有看似不可思议的现象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
沈嘉祺在电脑上敲完这句话,已经是夜里一点半。项目论文的第一部分顺利完成,他伸了伸懒腰,把一沓资料整理好,放进公文包,匆忙下楼。
调职到生物研究所之前,沈嘉祺是省里出了名的外科医生,不久前生过一场大病,卧床休息三个月后,意识混沌,他不清楚身上开了多少刀子,只知道痊愈之后院长来看他,说是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上天眷顾,终于醒来。他不信鬼神,笃定是院长医术高超。
即便是这样,沈嘉祺依然在这间研究所遇到了怪事。
恰好要找一位主任询问论文的缺漏,远在走廊另一边他看见主任凭空穿过一面墙。沈嘉祺资历尚浅,庞大的研究所内部许多地方都是他不能踏足的,而那次他生出好奇心,小跑几步跟着主任身后钻了进去。
墙里别有洞天,正中央一架形似水晶棺的白色仪器中躺着一个女人,当他定睛一看,女人回过头来,冲他眨了眨眼。
虽然很快他就被赶出来,但后来他总是见到那个女人。
比如电梯里明明站满了人,同事却说这里还有一个空位置,站在那里的人恰好是她。还有的时候沈嘉祺去茶水间冲咖啡,明明那个女人正在他前面接水,就听到有人喊,你前面没人,别站着发愣,妨碍后面的人。
今天下班,沈嘉祺又遇见她。
她穿着研究所随处可见的白色消毒装,长发及腰垂在身前,手里正拿着一杯水在喝。沈嘉祺走到她身边也拿起一个纸杯,倒水时假装不经意地搭讪:“你是哪个部门的?”
她狠狠地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嘉祺:“你、你、你看得见我?”
沈嘉祺觉得她的话有些可笑,他又不是瞎子。左前方恰好有一面镜子,他偏头望去,镜中只有自己一个人,再回过头,穿白衣的女人明明就在自己身边!
这时,沈嘉祺才吓得把手中的纸杯摔在地上:“我、我、我为什么能看见你?”
02.我八岁就不看科幻片了
沈嘉祺从未带过女人回家,更别说是一个雌性不明的生物。
在听到这个称呼时,她不禁喊出来:“嚣张的臭小子,我活了两百年,从来没人说我是不明生物。”
“对。”沈嘉祺双手环肩,“你的确有名字,透明人你好,我叫人类。”
明显是讽刺的话,于是她从长衣中掏出一个名片——SWEET,因在族中年纪尚小,中文译名是微甜。
看着她一副认真的模样,沈嘉祺笑出声来。
他其实并不震惊于研究所有奇怪的生物,但这个表面年龄只有十七八岁的女人居然在地上打滚,并且一边喊着:“我要出去玩,我要去透风,今天他们走得早,把大门关了,我出不去!”
做事严谨的沈嘉祺本来千不该万不该答应她的要求,只是他太想知道为什么只有他看得见微甜。
毕竟,透明人的概念对于沈嘉祺来说只存在八岁之前。
微甜在沈嘉祺家里的老式的皮沙发上蹦来蹦去,突然停下来问:“为什么是八岁?”
沈嘉祺回答:“因为我八岁以后就不看科幻片了。”
微甜想了想,不由得皱起眉:“你这是怀疑我的存在?”
“我一点都没有怀疑。”沈嘉祺依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世界上所有现象都可以用科学解释,包括你。”
沈嘉祺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八岁那年母亲罹患肝癌,花光了家中积蓄。老一辈的人带着年幼的他拜了大大小小八十几座寺庙,祈求神灵保佑。当他回到家中,才得知母亲已经去世。从那时起,他一门心思笃信科学,大学时也选择医科,毕业后成为省医院的神话——沈医生的手术台上,从未有一例失手。
自从那次大病后,有人顶替他的位置,他才被调职到生物研究所。
“你是错的,我迟早证明给你看!”
微甜喊出这句话时,沈嘉祺已经上了楼,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没心情回答。
03.你以为我愿意吗
清晨醒来时沈嘉祺并没看见微甜的影子,以为她提前回去了。可是当他到达研究所时,里面已经乱成一团。
“录像中捕捉不到SWEET的痕迹,红外探测也没有。”
“上班时间全程在实验室,下班后,没有磁卡她根本出不去。”
“不可能是有人刻意带她出去,唯一能看见她的李博士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去世。”
从进研究所的大门到实验室,一路上都是这样的讨论,沈嘉祺越听越心惊,终于抓住一位匆忙行走的同事,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同事四处张望,发现左右无人才对他说:“透明人丢失了。别问我透明人是什么,美国在年初空运来的实验品,这个项目的投资高达数亿,现在全研究所都在找她。”
沈嘉祺的脑子轰地炸开,他忽略了微甜表面看上去是个少女,可她的寿命其实已经有两百岁,轻易相信她只是工作人员,想出去玩一玩就回来,可她的真正目的是——逃跑!
沈嘉祺立刻转身跑向顶楼的中央实验室,头顶是半圆的碗扣下来般的玻璃罩,年长的前辈们正在争执不休。沈嘉祺推开门外阻拦他的工作人员,大喊了一句:“我能找回微甜!”
顿时一室安静,所有人几乎同时向他看来,死一般的宁静。
沈嘉祺的脸已经涨红,大口地喘着气:“把微甜的GPS给我,我能找回她。”
“年轻人,你有位置信息也没用,你看不见她。”
“我,看得见。”
沈嘉祺是在一条拥挤的步行街上看见微甜的,她像是想要问路,试图拦住谁,可谁也看不见她。中午十二点半,太阳挂在头顶,所有人大汗淋漓地赶去吃饭。她不停地被撞到,想要躲开,却失足摔倒在地上。
沈嘉祺连忙过去扶她。
微甜抬起头,大惊失色,挥着手喊:“你走开!”
她坐在地上往后退,正好有人往这边走,沈嘉祺眼明手快地抓住那只即将落在微甜头上的脚。
他松了一口气。
“神经病啊。”被抓住脚的人诧异地看了一眼沈嘉祺,绕路走开了。
沈嘉祺赶紧把微甜打横抱起,不顾她在怀中乱动:“你离开我,不见得是好事。”
沈嘉祺就近给微甜打包了一份炒凉粉,然后悄悄地躲在一条小巷子里。他可不想众目睽睽之下,大家看见凉粉莫名其妙地飞到空中消失不见。
微甜打了一个饱嗝后,又警惕起来:“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沈嘉祺蹙眉:“我们能不能好好谈谈。如果你一开始就不同意这个实验,何必横跨太平洋来到这里,你为什么一早不抗拒,而是到现在才要逃跑?”
“你以为我愿意吗?”微甜紧紧地贴着墙壁,“我非你族类,不代表我愿意每天和小白鼠一样被人研究。我也想吃一顿有滋味的饭,而不是每天注射那些奇怪的营养液!而且……”她咽了咽口水,顿了几秒才抬起头,“而且我要找人。”
“谁?”
“李博士。”
04.因为我爱他,所以我要帮他
透明人一族行踪捉摸不定,每过百年就要进行大规模迁徙。
微甜幼时在族人的某次迁徙中被遗落,不知不觉走到人类的居住地,好在没有任何人能看见她。于是她像野人一样生活,饿了就闻着饭香味走到某一户人家拿吃的。
直到有一次她闯入了李博士家中。
“他的眼睛好闪好亮,就像星星一样,最重要的是,他是唯一能够看见我的人类。”微甜这样形容。
李博士是地道的欧洲血统,就职于首都科学院,他惊讶于她的特殊体质,像供养宝贝般将她养在家里。三年前,他要微甜帮他进行一项研究,不需要付出什么,只是躺在仪器中就可以。
“因为我爱他,所以我要帮他!”微甜窝在沙发里讲出这句话时,气势汹汹的。
她已随沈嘉祺回家。因为沈嘉祺答应,如非自愿,不会送她回研究所。
微甜继续讲述她与李博士的故事。到最后因为资金问题,研究阵地转移,李博士不得不带微甜来到亚洲,可是从飞机降落那天起,她再也没见过李博士。
听到这里,沈嘉祺嗤之以鼻:“你觉得你爱他?太可笑了。爱是什么,大脑不断释放出的化学物质相碰撞激发出的一种特别的情绪。你没看出来,李博士在利用你?”
“利用?”微甜仿佛被一盆冰水泼中,瑟缩了一下,却极力狡辩,“我相信他爱我。”
沈嘉祺向她摊手:“凡事讲究证据,你说他爱你,证据呢?”
“李博士能看见我,就说明我们有缘分。”微甜信誓旦旦地道。
“我也看得见你,是不是说明,我们是好几辈子的姻缘呢。”
微甜不甘示弱:“他抱过我!”
沈嘉祺给了她一记白眼,顷刻间就来到微甜面前,他双手轻轻地环住她的腰,眉眼之间仅有咫尺距离:“你说的,是这样抱住你?”
微甜后背挺得直直的,声音却越来越小:“不、不只,他还吻……唔。”
她的话音未落,沈嘉祺的嘴唇已经贴上去。微甜的嘴唇是凉的,好似刚刚从冰库中取出的沙丁鱼罐头,只是轻轻的辗转,都会让他冻得发抖。
可是沈嘉祺不能知难而退。
而就在这个时候——
“你怎么咬人呢?”沈嘉祺脱身出来,一蹦三尺高,捂着浸满血腥味的嘴巴。
微甜的脸涨得通红,像一颗熟透的苹果,她没有说话,抬起双手捂住脸。
沈嘉祺气急败坏地冲到楼上,把房门使劲一摔,吓了微甜一跳。
沈嘉祺顺着房门滑落在地上,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大概因为中午的太阳过于毒辣,傍晚下了一场雨,雨势不大,却惊雷阵阵。晚上十点钟,沈嘉祺接到了研究所的电话。
“还没有找到……她是刻意想要逃跑,恐怕早准备好一份详细的计划。明天我会再出去找,一定带回来。嗯,我知道。”
沈嘉祺挂断电话,看见微甜抱着枕头站在门口。
“你为了我,骗人吗?”微甜本是平展的额头此刻纠结成川字。
沈嘉祺想到下午的事情,拿起被子蒙过脸,没有回答她的话。
良久,沈嘉祺听见身边有均匀的呼吸声,他把被子掀开,看见睡在身边的微甜。
微甜还穿着研究所的消毒装,是白色的形如纸袋般的长衣,她自觉地蜷曲在床的角落里,光滑圆润的脚踝露了出来。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
人类总是想要破解更多的谜团,早就将自己的身体构造研究得一清二楚,染色体的数量都可以轻易用仪器探知。从而出现新的物种时,为了不让自己显得无知,开始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方式来研究微甜。
沈嘉祺设身处地换位思考,如果是他每日被困在一个大牢笼里,供别人观看研究,也会很难过吧。
室内空调开得低,微甜的身体轻轻颤抖。沈嘉祺心生不忍,拿起被子将微甜圈在怀里。
微甜似醒非醒,呢喃着说话。
沈嘉祺叹了口气,温暖的呼吸在她耳边舒展开来:“你爱上李博士,所以帮他做研究。如果让你爱上我,是不是也可以心甘情愿地跟我走呢?”
微甜背对着他,睁开了眼睛,墨黑的瞳仁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05.她始终没有哭出来
沈嘉祺有寻找透明人的任务在身,不必去研究所上班,于是他全身心照顾微甜。
一觉醒来,微甜正兵兵乓乓地折腾书房中的台式电脑,电线散落一地。沈嘉祺叼着牙刷靠在门边:“你干吗呢?”
微甜指着电脑说:“我不会用。”顿了一下,“我想用它找李博士,它不是什么都能找到吗?”
微甜说的大概是搜索引擎。李博士能把微甜运送到亚洲,想必也是威名赫赫。
沈嘉祺吐掉漱口水,扫了眼满地的电线,拨打了一个电话。
“他死了。”良久,沈嘉祺把手机塞进裤兜里,“威廉姆?李,首都科学院博士,半年前宣告死亡,粗略算一下,恰好是你来这里的时间。”
微甜嘴角尚残留的笑顷刻间荡然无存,她举起双手捂住头,近似疯狂地大喊:“你在骗我!”
沈嘉祺没料到她有这样大的反应,立即从背后抱住她,制止她过于激动砸了他家的摆设。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生老病死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你活了两百岁,这都看不开?”沈嘉祺客观地跟她解释,却一点没有起到安慰的效果。
微甜的双手被沈嘉祺钳制,只能缓缓地滑向地面。她流不出眼泪,却突然看向沈嘉祺:“我知道你想让我对李博士死心,跟你回去做研究。你告诉我真相,你告诉我李博士没有死,你让我见见他,我就跟你回去……好不好?”
微甜的请求卑微又无奈,她想哭,却如何也哭不出来。她不停地摇头,迫使自己相信,沈嘉祺就是在骗她。
沈嘉祺不知为何,心脏忽然疼了一下。
“你这么痴情,你家里人知道吗?”他蹲下来,与微甜平视,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轻轻拍着她的背,“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我不要你的节哀顺变!”微甜的目光恍然凌厉起来,她一把推开沈嘉祺,“你不帮我找博士,我自己去!”
沈嘉祺住十九楼,微甜打开窗口就纵身跳下去,而他跑过去只是往下看一眼就连忙收回目光。
超出常人的寿命和惊人的体质,上亿投资的项目,她的确值得。
只是这一次,沈嘉祺没有想到,GPS的落点居然是研究所。
微甜因为体质特殊,运送途中躺在调成睡眠状态的精密仪器里,醒来后就在研究所。她本能地觉得,研究所的人知道李博士的去向。
沈嘉祺赶过来时,工作人员正在反复查看录像。空荡的大厅中,不停地传来女人的喊声,她大叫着李博士,却丝毫不见人影。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SWEET回来了。
沈嘉祺再见到她,是在一间密室里。密室有四面墙,在西北角有一个玻璃窗,他看见微甜蹲在角落抱着膝盖,小脸皱成一团。
她始终没有哭出来。
见到沈嘉祺,如同见到曙光,微甜四肢并用地爬过来,双手贴在玻璃窗上,沈嘉祺也把手贴上去。
“沈嘉祺,你来了。”微甜面容平静,没有昨日的疯狂,“所有人都说李博士死了,可是我现在只相信你。你帮帮我,帮我查一查。我不相信他会死,他一定是藏起来了?”
“李博士,李博士,到现在你还想着李博士!”沈嘉祺握掌成拳,重重地砸在玻璃窗上。
“如果他还活着,整整半年时间,他为什么不来看你?你知道你有多值钱吗微甜,二十七个亿!他把你展示在所有人面前的时候,他就已经把你卖了!你为什么还想着他?”
沈嘉祺觉得微甜很傻,他不太懂,女人为什么总是在爱情里摔跤,明明心知肚明的事,她却能靠着执着欺骗自己,一直坚持到现在。
微甜在玻璃窗后抿了抿嘴,轻声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她大概是没力气了,慢慢地挪回到角落里,把头埋进膝盖,长发直落到地面上。
没有人看得见微甜。
他们用扫描仪获得她的存在,可是他们看不到她脆弱的样子,她有一双大眼睛,黝黑,不谙世事,骗人时睫毛会多眨几下,消毒装其实比她的身材要大一号。她每次哭,都流不出眼泪。所以即便是对流浪猫都泛起怜悯之心的人,也丝毫不会同情微甜。
沈嘉祺知道,这些是仅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
他要救微甜。
06.我的眼睛来自哪里
微甜每天都要穿过这条走廊,要从密室到实验室,像沈嘉祺初见她时那样,接受研究。
沈嘉祺一早就守在这里,等工作人员带微甜来的时候,凑上去打招呼。
碍于他的研究员身份,谁也不知道,他会从背后偷偷打开微甜的手链。工作人员带着空手链离开,也没有察觉到异样。
他这辈子都没有如此迅疾地奔跑过。沈嘉祺拉着微甜的手腕,出了大楼,带她到一个拐角的巷子里,用一只小钳子从微甜的耳朵里取出一颗耳挂,摔到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
“GPS没有了,从今天开始,你自由了。”沈嘉祺大口地喘着气,说完这句话,眼眶有些发酸,“你沿着路牌找到机场,然后随便挑一架出国的飞机,只要你上去,你就安全了。”
微甜诧异地望着他,声音沙哑:“沈嘉祺,你……”
“别担心我!”沈嘉祺立刻抢白,“如果你以后还可以遇到看得见你的人,就躲开吧。不要相信人类。”
沈嘉祺错开她往巷子外面走,猝不及防的,微甜从后面抱住他的腰。
不管多久以后,沈嘉祺想起微甜,总能想起这个拥抱。他有理由相信,微甜曾经某个时刻,阳光透过她的身体投射在他四分之一脸颊上时,她为沈嘉祺动过心。
“沈嘉祺,你为什么要救我?”
“那么,你又为什么要苦苦寻找李博士呢?”
没有任何人能够找到失去GPS的微甜,而沈嘉祺唯一相信的人,只有救回他性命的院长。
院长在郊区有一栋别墅,沈嘉祺和微甜搬进了这栋远离尘嚣的房子。
沈嘉祺会做饭,会洗衣,会打扫,他给微甜买漂亮的裙子。
微甜一日三餐都会吃很多,好像是要把从前落下的全部补回来。
沈嘉祺给微甜画像,尽管铅笔在素描纸上笨拙描绘,微甜也笑着接受,她第一次见到沈嘉祺眼中的自己。
他们都没有想要追根究底,沈嘉祺这双能够窥见透明人的眼睛来自哪里。
院长回别墅拿一份资料,在沈嘉祺去书房找他的时候,手中一抖,掉下一张X光片。
沈嘉祺是医生,自然知道这是两双切合度极高的眼角膜。左边那只有损坏,写着他的名字,而右边这只结构非同寻常,名字是——威廉姆?李。
“院长,我想知道,我的眼睛原本的主人是谁?”
沈嘉祺曾经昏迷过三个月,并不是生病,而是一场意料之外的车祸。
作为医学界外科翘楚的沈嘉祺当时已经做好万全的调职准备,那天恰是李博士带着他的实验品来参加研讨的日子,装有透明人的仪器下飞机后直接运往研究所。而李博士,是沈嘉祺亲自派车去接的。
高架桥上的两车追尾,汽油泄漏引起爆炸,沈嘉祺没有及时刹车,融于一片火海。
“你和李博士是不同程度的受伤,必须接受移植手术,我只有两个选择,用你的心脏保全他,或者用他的眼角膜和皮肤保全你。不要怪我,我有一万个理由选择你,却没有一个理由能够让他活下来。”
书房的门嘎吱响了。院长警惕地望过去,而后松了一口气:“没人,大概是风。”
沈嘉祺的心里沉了一下。
因为他知道,在门外的,是微甜。
07.沈嘉祺,我恨你
微甜并不能计算出沈嘉祺是抛弃了多少东西才能和她在一起。
沈嘉祺却知道,如果今天他和李博士同时躺在手术台上,微甜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但是他不愿意去想。
微甜只跑出去三十几米,就被脚下的花盆绊住,她跌到地上,似乎所有力气都被抽空。她没有站起来继续跑,也没有管她的脚是不是受了伤。
来自头顶的声音冰凉凉的,沈嘉祺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到你选择的时候了——你要拿走李博士的眼睛远走高飞,我可以给你,或者你留下来,我可以和他的眼角膜,一起保护你。”
沈嘉祺觉得,这是他一生中说过最矫情的话。他想起八岁那年母亲去世,父亲守在墓碑前三天三夜,年幼的他在家里等父亲回来,却再也没有等到他。
他无比了解失去的痛楚。
微甜倒吸着一口冷气,仰起头,直直地望向他。
“沈嘉祺,如果你欺骗我,我不会让你活着离开。”
世间万物本来就相生相克。透明人本不是真的透明,只是大部分人类无法窥见而已。沈嘉祺告诉微甜,她不慎跑来人类世界,他机缘巧合得到李博士的眼角膜,这样亿万分之一的概率下让他们碰到,就是缘分。
后来,微甜总是盯着他的眼睛发呆。
有一天吃早饭的时候,沈嘉祺放下手里的牛奶,郑重其事地对微甜说:“不许想别的男人。”
微甜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历数过往种种,李博士对我,利用比喜欢还要多一点,所以我想,上天是眷顾我的,让这双眼角膜找到了合适的主人。”
沈嘉祺决定带微甜周游世界。他买了前往欧洲的机票,并且制定了一系列的规划。
计划赶不上变化。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正如沈嘉祺在接手微甜的时候,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真的爱上她。
机场外遇到了沈嘉祺的大学同学,瘦瘦高高的,迎面而来,一眼就认出他来。
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好久不见,听说年初你接手了二十七亿的项目,那次同学聚会我没去,现在碰到再恭喜你也不晚吧。”
沈嘉祺心中一颗惊雷炸开。
微甜再不济也在研究所里待了半年之久,世界范围内,能与沈嘉祺有联系的二十七亿研究项目也仅有一个——透明人。
微甜的双眼瞬时变得猩红,眉间微蹙想要压抑那股来自愤怒的力量,却始终让本性占据上风。透明人一族向来避世,却爱恨分明,果然是抵不过人类心思狡诈。
沈嘉祺摇着头:“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她伸出手掐住沈嘉祺的脖子,沈嘉祺快要窒息之间,角落里突然冲出一群人,微甜很快被制住。她也认出那些人都是生物研究所里沈嘉祺的同事。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逃离过监视。
“沈嘉祺,我恨你。”
08.只有我一个人对你动了心
沈嘉祺不敢抬头看微甜,表情僵硬如同木偶。
二十分钟之前,他还在地图上为微甜指明将要前往的度假胜地,非洲丛林,夏威夷群岛,山峦辽阔,江海汇流。他要带她去看一看,这样即便有一天,她再也看不到了,可以和他一起怀念。
被困在实验室三年的微甜,对那些描述中的景象延伸出无限的向往。
她却没有想到,沈嘉祺的“再也看不到”不是指生老病死,而是他计划收网的那一天。
微甜以为的信任和爱情,就是这样不堪一击,只要一个真相,就碎入尘埃里。
“李博士从三年前就在寻找合作伙伴,透明人的研究因为资金问题一再搁浅,今年年初我联系到他,表示只有我才能为他拉到如此巨大的赞助,他也欣然答应,所以就有了那场车祸。我从来都是在幕后做数据汇总,而我发现只有我能看到你的时候,我的数据库里,只有一个空缺。”
沈嘉祺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微甜使劲地摇着头,却挣扎不开这么多人的钳制,。她猩红的双眼中水滴逐渐凝聚,顺着脸颊流下,沈嘉祺从容地拿出一个玻璃瓶,接下了这滴眼泪。
“现在,我的数据库完整了。”
李博士留下的资料显示,微甜从不流泪,再大的伤痛也无法刺激她隐藏至深的泪腺,唯有一次露出苗头,是李博士带前任女友回家的时候。
“其实你也不爱我对吧?”沈嘉祺摊手,试图安慰自己,“你那么喜欢李博士,而我才与你相识不久,你最多也就是把我当成朋友,这没什么……或许……”
或许只有我一个人,对你动了心。
沈嘉祺想要告诉她的话,隐忍了许久,却卡在喉咙里。
可惜,这句话,他再也说不出口。
沈嘉祺的身后是机场外宽阔的马路,有一辆跑车似乎是要赶飞机,速度奇快,他的话还没说完,微甜已经挣脱束缚,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砰!”
“沈嘉祺!”
09.我知道,是你回来了
没有人知道,以透明人实验大获成功,研究出增强体质的新药造福人类而享誉中外的沈医生,其实是个瞎子。
五年之间,这份实验报告在亿万人之间被传阅,而成了沈嘉祺的标志的,是那句他亲手写下的最后一句话--
“世界上所有看似不可思议的现象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
五年前,微甜把他推向了一辆疾驰的跑车,又是一场来势凶猛的车祸,又是一副等待修复的眼角膜,只是这一次,谁也没办法换给他一双能够看见微甜的眼睛。
最后进入手术室时,他抓住主刀医生的手,在剧烈的疼痛下依然喊了出来:“我不需要更换眼角膜。”
他以为再也看不见光明,就可以欺骗自己,他已经为此付出代价,还自己一个安心。
微甜走了,没有人能看见她。这项研究结束后,她没有利用价值,也就没有人再去寻找她。
他觉得微甜总会回来的,没有什么理由。
沈嘉祺仍旧居住在那套有着旧沙发的老房子里,因为名声在外,偶尔有一些附近中学的孩子结伴来做义工,扶着他出门散步。
明明只是三十岁出头的人,却像个老头子需要人搀扶。
从上个月开始,有个人每天都来,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他需要喝水时,那个人就给他递水,他想要下楼,那个人就扶着他出门。
没有一个义工做过这么久。
他只知道那是个女孩子,因为她哑着嗓子问过他:“沈医生,您已经享誉中外,名利双收,这辈子,还有什么遗憾和后悔的事吗?”
他说有。源于他的成名句,他如今终于发现,并不是所有的现象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只是他明白得有些晚。
她问:“比如呢?”
“我曾笃定我不会爱上我的实验品,无数次镇压内心的真实感受,可是我失败了,我找不到原因。她离开之后,我便瞎了。”
直到有一天,她如往常一样搀扶他出来散步,晨练的邻居终于疑惑:“沈先生的眼睛好了?怎么最近都是一个人出来,这磕磕碰碰,谁担待得起。”
沈嘉祺的心漏跳了一拍,却扬起了一抹许久不见的笑容。
我知道,是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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