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时光与我们（十二）
文/胖胖小鱼儿
第十二章
走廊的光线很暗，加之这所房子原本就破旧失修就更添了几分暗淡的味道，但即便如此置身其中的江南依旧是美艳的。
此时她就那样安静地坐在林杠的房门口，似乎丝毫不因自己此刻的赤身裸体感到羞耻，她保持着被林杠推出来时的姿势，一直到身体开始僵硬发麻也没有动。
有很长一段时间江南都感到茫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唯独脸上尚还火辣辣的刺痛着，那是林杠打的。江南没有想过林杠会打她，更没有想过他会将自己赶出房间，林杠的做法让她不知道他是否是不接受这个交换，他是否还是不打算放过陈逝，又或者他根本就对触碰自己感到恶心。
这时江南听到一声尖锐的叫喊声，她随着声音转过身去，看到的是惊讶而恐惧的母亲。
“不！”张云凄厉地叫喊着，眼里的表情像是看到了最为恐怖的恶魔。“怎么可以，不会的……不会的。”张云一边说着，一边走向江南，赤裸而失魂般的江南让张云感到恐惧，她以为林杠强暴了她！
张云冲到江南的身边，用颤抖的手为江南一颗颗扣上口子，她不再说话也不询问，她害怕江南给予自己的答案与自己所想的一样。
而江南也并不想要说话，她当然知道母亲在想什么，但那又能怎么样呢。从母亲和房主在一起的那一刻开始，江南就无法对她敞开心房了，即便江南知道母亲是为了自己，是为了能够让自己由地方住有书读，也依旧阻止不了自己对母亲怀有的恨意。
她同时也恨着自己，恨自己如此随意地就放弃了继续读书，恨自己甘愿让林杠玷污自己的清白。
于是，她又突然间可以理解母亲的感受了。
或许她真的和母亲很像，所以才会踏上母亲的路，做和母亲同样的事情，只不过母亲是为了她付出而她则是为了陈逝付出。不过同样的是，她们都是在为寄托了自己希望的人付出。
江南因此开始同情母亲，她有点想抱抱母亲，并且她真的那么做了。她感觉到母亲颤抖了一下，突然伏在自己的肩头哭了起来。
张云已经很久没有和江南亲近过了，但如果可以选择她令愿此刻的江南也不愿靠近自己，因为江南突如其来的拥抱只会让她确信江南遭到了林杠的欺负。一股强烈的憎恨感从张云的心头串了起来，她可以接受任何人欺负自己，但却不能容忍自己唯一的女儿受到伤害，尤其是来自于林杠的伤害。
张云站起身，果决地推开林杠的门，当看到正埋头抽着劣质烟的林杠时，她的眼里带着的是浓浓的恨意。
“林杠你去死！”
“死老太婆！发什么疯！”
“我打死你！你去死！去死！”
“滚开！”
江南听到房间里传来的争执声和打斗声，她感到自己的心一点点冰冷了起来，她没有阻止这场争吵，不如说她已经全然不在意这场争吵，因为对于江南来说自己的心早就死了，所以根本不该在意这世界上的任何东西。
而她之所以如此在意陈逝，正是因为在她眼中，陈逝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另一个尚还存活着的她自己。是的，陈逝和自己太过于相似了，但同时也是那样的不同，她是一个神奇而矛盾的存在，让江南不得不把自己想要抗争的精神寄托在陈逝的身上。江南要保护陈逝，她不能让两个自己都死掉。
江南扯了扯衣服，踉跄着站起身来，她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走，一直到争吵声显得越来越小。她走回房间，将门锁上，然后像往常一样安静地坐在床上。
这时江南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深深吸了口气平复自己澎湃的心情，然后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陈逝担心的声音：“江南你没出事吧？”
“我没事啊！”江南的声音带着轻松的笑意。
“你去纸箱厂了？”
“是啊！本来想帮你换药来的。不过后来有急事就先走了！”
“这样啊！你现在在哪儿？我想见你！”
江南停顿片刻，她感到一股寒气正逐渐占领她的身体，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让声音不受到自己的影响：“现在不行，我正逛街呢！还是晚一点的时候，我去找你吧！”
“嗯，好。”陈逝也停顿了片刻，江南听到电话那一头穿来两个人的对话声，江南认出是陈逝和那个陌生的男生，然后陈逝的声音又清晰地传了过来：“这边是恒源路。”
“好。”江南笑了一下，“那我晚点就去找你，先挂啦！”
电话挂断的同时，江南的身体彻底僵硬了起来，明明尚还是炙热的夏天她却冷得开始发抖，她把手机抱在怀里，机身微微的温度仿佛是她救命的稻草，终于江南无法按捺般地哭了起来。
挂断电话后陈逝不由自主地朝着肖亦露出了笑容，江南轻松的语气让她确信对方是安全的，只要江南是安全的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吧！
“怎么样？”肖亦开口问她。
“她没事！正逛街呢！”陈逝的语气也轻松起来，如果陈逝再细心一些他就会发现此刻肖亦的表情也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这时刚好徐徐走了进来，带着些故作生气的样子对陈逝说“啊！我说你跑哪去了，果然是来找小亦了。”
徐徐的话让陈逝一下子不好意思了起来，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竟然擅自来到了一个男生的房间，而且对方还是肖亦。
“不好意思，阿姨。”
“有什么好意思的，都是好同学！”徐徐笑了起来，她的友好让陈逝感到放心和温暖：“呀，肖亦也醒了，正好我的饭也做好了，来尝尝我的手艺。”
陈逝刚想推迟，却听到肖亦也笑眯眯地接上：“是啊！我老妈的厨艺可不是盖的。”
陈逝感觉自己一下子说不出推迟的话了，而这一阵发愣的时间里，肖亦已经撑着身子从床上起来了，脸上露出一副“你看我这么痛都起来了，你难道还不陪我吃一顿饭”的表情。
陈逝当即落败只好随着这一唱一和的母子俩一起去吃饭了。
徐徐做的饭确实好吃，至少对陈逝来说这饭菜是相当美味可口的因为在这饭菜中陈逝吃到了多年未曾触及到的母亲的味道。
陈逝也说不清楚三个人之间的话题是如何延伸到彼此的名字的，好像是来自于肖亦的一句：“老妈也到了半老徐娘的年纪了呀！”
之后徐徐嗔怪地敲了一下肖亦的头，然后话题就莫名奇妙地扯到了名字的由来上。
徐徐说，自己的名字是青烟徐徐的意思，然后一边敲着肖亦的头一边说：“你老妈我是不会老的，就算老了也不是半老徐娘而是颇有青烟徐徐的袅娜姿态！”
然后徐徐又说：“哪像我们家肖亦的名字啊！其实就是他爸爸报户口的时候随意报的，都没有和我商量呢！真是的。”
之后问及陈逝的名字由来，陈逝看着等待着自己答案的徐徐和肖亦，忍不住发起愣来，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名字，记忆似乎依旧停留在幼时的自己那声稚嫩的声音之上。
那个声音在说：“爸爸，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啊？”
然后那个男人回答：“你先猜猜，等爸爸回来就告诉你。”
然后那个男人就再也没有在自己的生命中出现了，就好像带着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同消失在了天际。在父亲死后的不久，陈逝曾与母亲发生过一次相当大的争吵，陈逝听到母亲用极为冷漠的声音对自己说：“你以为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逝是死亡、是消失的意思，我想你爸爸大概本来就不希望你出现吧！他大概早就在外面有女人了，所以根本不希望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吧！是你的出现让他不得不娶我的啊！是因为你才害我变成这样！”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年幼的陈逝对着母亲大声喊叫，然后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就仿佛自己也逐渐相信了这个答案。
而时过境迁，到了今天陈逝再次面对这个相同问题，“你为什么叫做陈逝？”她突然恍惚了，她的脑袋里只能不断地重复播放着母亲的话语，逝，是死亡的意思啊！你爸爸他根本不希望你出现啊！
“让我猜猜！”肖亦的声音在这个突然传了过来，缓解了因陈逝的沉默而尴尬起来的气氛。
陈逝抬头看向肖亦，肖亦的语言和记忆中父亲临走时的话语奇异的重合：“你先猜猜。”她开始好奇，肖亦会如何猜测这个答案，他是否也和母亲抱有一样的想法。不过，逝本来也就代表着死去，不是吗？
“是获得新生吧！”
“什么？”陈逝惊异地抬起头，这怎么可能？逝只可能是死亡和消失啊！
“你看，你姓陈大概在此有陈旧的意思，后面加上一个逝去的逝，应该是取名字的人希望这个孩子在未来的人生道路上，所有的陈旧都将逝去，不断迎来新生吧！”
陈逝静静地听着肖亦的解释，她的脑海里开始一点点浮现出父亲的样子，并且越加清晰起来，这些年她似乎从未如此清晰的在脑海中凝视父亲的样子。而此刻父亲的画面不仅仅浮现出来了，还充满着笑意与慈爱。
陈逝感觉自己好像听到父亲那熟悉的声音再说：“陈逝，是获得新生的意思。”
陈逝忍不住在口中呢喃：“是怎么吗？真的是这样吗？”
“你喜欢这个解释吗？”
“嗯？”陈逝抬头正对上肖亦的眼睛。
“如果喜欢的话，那便是这样啊！”对方笑了起来，“因为名字只有在获得含义的那一刻才真正具有意义。”
是啊！是这样啊！陈逝突然豁然开朗了起来，无论父亲是否给予过这个名字含义，但从这一刻开始这个名字已经真正获得生命，而原因在于它有了一个过于美好的解释。
陈逝的眼睛红了起来，她说：“谢谢，我很喜欢这个解释。”
她抬头，肖亦和徐徐都笑脸吟吟地看着自己，柔和的光线打在他们彼此的脸上，让怎么画面都显得温馨而自然。陈逝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泡在温热舒适的水中一样，而这个令人舒适的地方就好像真的是自己的家一样。
或许是太长时间未曾感受过这种温暖的家庭氛围，陈逝竟不由得沉溺其中。现在的她并不知道，放在肖亦房间里的自己的手机正不停的震动着，她忘记了自己和江南还有着一个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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