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小时候,放学回家或田间劳作归来,暮色四合,炊烟袅袅,真是值得念想的乡间小景。世事不居,当年填充土灶的柴火如今全换了电和煤气,再想见炊烟四起的场面,那可有点难。
家乡是水乡,鱼虾荷藕之类丰富,但说起柴火,那就有点寒碜。对面山是公共财产,再说也没多少树。家里也有几亩林地,但印象中好像从没砍过一棵树。再远一点,陈家大山是沙山,多贝壳遗迹,树可没多少。另外,它是邻村的,去玩玩可以,动手恐怕不太妙:他们村和我们村差不多大,但比较团结,不像我们村,即便同房同宗,也是整天窝里斗,外斗,没那个胆。
年幼家贫,七岁时已帮忙做各种家务,所以和妻子说,我七岁就会做饭,那不是吹的,是真的:当她忙着看电视做作业,顺便偷家里小店的收入当零花钱的时候,她的另一半正在千里之外,忙着往土灶里填柴火,活的烟熏火燎呢!
其实,柴火问题,还真不是一个小问题。
谷子、小麦等收割后,秆晒干,这是最主要的柴火。其中,稻草、番薯须储存一部分作为牛过冬的草料。其余的,全部以草绳捆扎,堆放于房间和楼上。我很记得,我坐在土灶前的小板凳上,抽一把柴火,三两根稻草将柴火捆成“把子”,用长长的铁火钳夹起,填入灶洞,看着烟雾缭绕,火苗窜起,舔着漆黑的锅底。有时柴火不干,浓烟四起,呛的流泪不止。这活儿,冬天比较抢手,可以顺便取暖,夏天是谁也不想干的活儿,汗流浃背,给火烤的不住后退。但有时会碰到零星的黄豆,或是谷粒,给火一烤,“啪”一声,变成烤黄豆或是爆米花,捡起就吃,干活有零食吃,觉得很幸福!
想起来,稻草烧起来较费劲,火力弱,但比较耐烧;麦秆火力大,但一阵大火之后就没了,烧起来不免手忙脚乱。番薯秆、黄豆秆均火力猛且耐烧,引火却比较麻烦,需以稻草先引燃。至于高粱秆玉米秆则不多见,因为分产到户后,这两种作物绝迹:高梁不好吃,玉米太好吃,不好吃的没人吃,太好吃的多人吃,没成熟就给孩子偷光了——据说十多年前家乡才又开始种花生和玉米,因为送人吃,也没人吃了。
家乡临近七约山煤矿,故家家都有烧煤的习惯,——买是买不起的,只好去“捡”,其实是半捡半偷而已,反正煤堆的像山一样。说起来,捡回的煤品质极高,都是块煤,十多斤二十斤都有。有烟煤和无烟煤,烟煤燃起来快,红色火苗一窜老高,烧的快,有烟;无烟煤燃起来较慢,淡蓝色火焰,温度较高。如今想想,应该是碳含量不同?买煤也试过的,粉煤,较便宜,拖拉机载回,屋后挖来黄土,粉煤、黄土和水搅拌,做成一个个不规则的煤球,——太规则的圆球不好烧。烧煤球真是件费劲的事儿,得先用稻草点燃小木棍,小木棍点燃小煤块,小煤块点燃煤球,啰嗦的很,还得不停用扇子扇风,所谓“煽风点火”,你不扇,它还真不着火。这工作,我做过,大弟做的最多,——尤其是冬天,天冷,不想起床,只好摆起大哥架子,命令大弟起床生煤炉,想想,有点不好意思。想起十来岁的时候,有次田里插秧,见到一条水蛇,吓得立刻丢下弟妹跑回家,妈妈痛骂了一顿,说是“比杨康还杨康”。用杨康来比喻我,可见妈妈是动了真怒,那就估计是1987年?我十四岁,大弟10岁,妹妹更可怜,才8岁。遇到危险,丢下弟妹跑了,这叫什么大哥?真不是个东西!
不是农忙时节,妈妈会和村里的女伴一起去很远很远的山里砍柴,一整天一个来回,就为了一担柴火。
有两种不常见的做饭方式,但我都有印象。一是家里曾经烧过晒干的牛屎,当时觉得有点恶心,但真能烧,而且火力不错。二是心灵手巧的父亲曾经想办法烧过锯木灰,——锯木材时遗留的粉末。那真得有本事,将一个圆形的器具至于炉类,锯木灰填充,压实,抽出圆形器具,用纸点燃。我想,这恐怕只能是非常之举,常用则太麻烦。
我们还用过电炉,冬日常用来取暖,或者做饭。现在想起,挺危险的,——一个陶瓷的炉子,中间一圈一圈的凹槽,电阻丝就裸露置于凹槽内,极易触电。爸妈也真是大胆,敢让孩子接触这些。不过,那时候的孩子,能叫孩子吗?我还曾经动手改装过,截断电阻丝,——我已经学过物理了,知道截断的电阻丝功率更大,直接将电阻丝置于装满水的盆内烧水,结果,不到三分钟,房间的胶皮线全着火了,火苗窜起,爸爸赶紧过来救火。如果不是他,不知道现在我还能不能在这里写这篇小文章呢?所以说,现在的孩子,那才是真的孩子,——每周还必须安排两次安全提醒。
一句话,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当年这烟火气,未必那么有诗意,它留给我的,更多的是刻骨铭心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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