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馒头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了这个尘土飞扬的地方，忙于打地基的工地上一片混乱。挖掘机、推土机、螺旋打桩机的声音不绝于耳。它们一起合奏出一曲只有在这儿才听得到的雄壮的乐曲。

刚忙完了凌晨的活，志刚这会儿正坐在几块大石头累起来的高地上，悠闲地抽着烟。黝黑的手指夹着烟蒂送入嘴中，吮吸间吞云吐雾，这烟雾和工地上的尘土混合在一起，成为了这个冰冷地方少见的人间烟火气。这是他唯一的乐趣，为了整个家省吃俭用的他，只有在抽烟小息的片刻，才觉得这一刻是属于自己的，清瘦的脸庞少有的露出了祥和的微笑。

志刚是工地的一名建筑工人，工地包住，可是吃喝得算自己的。上一个项目的工钱还没到手，这裤腰带得勒紧一些。“还没吃早饭呢？走咧，打饭去。”工友明达在远处朝志刚喊话。“来了来了。”他吸完最后一口烟，顺手将烟蒂抛向远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起身向大门口走去。

工地门口的烂泥地上，总会出现很多小摊贩，有的就是工友的亲戚开的，所以大家都很熟。“还是老样子？”王大妈看了眼志刚，熟络地问道。志刚“嗯”了一声，接过王大妈递过来的三个白乎乎的大馒头。

说是打饭，可志刚哪里见得到饭粒子？他是真不舍得吃大米饭。一般早上王大妈的点心推车过来后，志刚都会要三个大馒头，这馒头就是志刚一整天的粮食了。这王大妈生意好不是没有原因的，她从不偷工减料。两块钱一个的大馒头，堪比人脸那么大。个大饱满又香甜，很受工友们的欢迎。有时候去得晚了都会卖完。志刚在这买了三个月的馒头了，王大妈自然很熟悉他的习惯。

兜里摸索出六个硬币，志刚递给了王大妈，拿着馒头就往宿舍跑。一日三餐，三个馒头，早上吃纯馒头，中午馒头就酱瓜，晚上馒头就老干妈。这一天的饭钱绝不会超过十块钱。论省吃俭用，没几个人能比得上志刚。

若不是生活的压力，志刚也不用过得这么苦。家里两个孩子还小，大的也才刚上小学，小的还在喝奶。孩子们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到处都需要用钱。父母身体都不太好，在老家养病。每次一结工钱，家中老的小的，都得瓜分掉一大半去。所剩不多的银两，除却存起来的钱，就是少的可怜的一点生活费。这掰着手指头抠搜钱的日子，也不知要过多久。但乐观的志刚，从未想过放弃。

“你儿子又在学校闯祸了。他用弹弓把一个同学给打伤了，差一点就打中眼睛，幸好位置偏了一些，也没出血，但淤青还挺深，那孩子疼得直哭，对方家长已经赶到了，老师让我一会去一趟学校。你说说看这孩子……”老婆在电话那头无奈的直叹气，一个劲地抱怨儿子不让人省心。

“这次我去吧，你别去了。小娃儿还小，离不开人。”志刚说罢，转头去找工头请了半天假，急急忙忙再从宿舍拿了点钱，顺道拿了一个大馒头就往学校赶。

“你看看你家的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了？再偏一点就打中眼睛了你知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教养了？你们怎么教的？我和你说这事还没完！”对方的母亲一个劲的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如雨点般落在志刚的脸上身上。

“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是我们没教育好孩子。这样，下午再带他去医院看看，医药费我全出。还要啥你只管说。”志刚自知理亏，只能尽可能弥补对方。

站在角落里的男孩，看着父亲为了自己，赔礼道歉低头哈腰的样子，心里特别难过。

直到事情解决，已经是晚上五点多了。把对方家长和孩子送走后，父子俩单独站在路边。夕阳的余晖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老长老长，带着灰蒙蒙的光晕，显得毫无生气。

“对不起，爸，我错了，可是他老是取笑我，取笑我们家穷！我就想给他点颜色瞧瞧。我知道错了，爸。这次又给家里添乱了。”儿子其实并不坏，只是穷人家孩子的自尊心比较强罢了。但是志刚没想到，现在的风气那么差，小学生的攀比就那么严重，小学生的阶级划分就这么明显，真是可恶。孩子哪里懂得这需要几代人努力构建的鸿沟，想要跨越是何等的难事。想到这儿，责怪的话语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动用武力终究是不对的，你读了那么多书还不明白么。男子汉大丈夫报仇雪恨十年不晚，等你长大了，出息了，再证明给他们看。”志刚只是点了一下儿子。

“哝，馒头拿去，你该饿了吧。”志刚把馒头递给了儿子。“你爹会加油的，一定努力让你们能过上更好的日子。娃儿，你不要气馁，咱们人穷志不穷。”志刚也不是什么文化人，把自己能说的都说了。希望儿子能明白他的苦心。

儿子手里拿着那个已经风干了的大白馒头，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这几年父亲瘦了不少，耷拉下来的肩膀似乎下一秒就要被压垮。可父亲从不叫苦，坚毅的父亲啊…

回到家，儿子拿出了父亲给的大馒头，准备就着母亲烧的菜吃。

“你这馒头哪里来的？”

“爸给我的。”

“你这混球，你爹一天三餐就只吃三个馒头，你还要了一个过来，你不想想他吃什么？”

一天只吃三个馒头…儿子心里念叨着，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