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往事

这个十一假期，我们决定带着父亲一路向西去伊宁玩儿。其实，今年暑假我们已经去过那里。喜欢那里浓郁的民族风情，闲适的生活和美食，于是有了这第二次西行。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我们坐动车出行。在所有的出行方式中，我最喜欢自驾，其次就是坐火车旅行。

因为下手早，我们抢到了一等座，好幸运。父亲80多岁了，患有腰腿疼，外出要用轮椅推着。没想到这次出行，我们居然沾了老父亲的光。

因为推着父亲，我们被安排在重点人群候车区候车。一路有专人引导，我们优先上了火车。动车上一排两个座位，有独立扶手，靠背还可以调节。坐在舒适的座位上，我不由得想起第一次坐火车回老家的酸甜苦辣。

八十年代，我们乘坐的还是绿皮火车。那时坐的是硬座，我们几个大点的孩子晚上只能轮流躺在座椅下睡觉。三天四夜的车程，等终于到达成都站时，大家的腿都肿了。

我小时候有晕车的毛病，不仅晕汽车，还晕火车。翻越秦岭时，我吐得一塌糊涂。但是，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走出大山，看到外面的世界。眼里满是好奇与惊喜。

我见识了新疆的辽阔与荒凉。茫茫戈壁扑入视野，单调的灰如潮水般铺展开来，向四周蔓延。这像是一块被人遗忘的土地，苍穹之下，孤独的存在。一种难以言说的伤感从心底涌起。世界真大，我们好渺小，年幼的我初尝苍凉滋味。

后来，我又看到了袒露着肌肤的黄土高原。一孔孔窑洞像大地的眼，不知疲倦地大张着。一条河如黄色曲折的飘带，在荒原上寂寞地流淌。父亲告诉我，那就是我们的母亲河——黄河。

最让我感觉神秘的是绿色屏障般郁郁葱葱的秦岭。进入秦岭之后，满眼皆是绿色。从灰色地带突然间跃入绿色的海洋，双眼还有点儿不适应呢。

不知为什么，我总感觉秦岭山脉是藏龙卧虎之地。里面一定隐居着不少珍禽异兽。透过那连绵不绝的绿色，我似乎看到了百鸟齐鸣，百兽起舞的胜景。

所有这一切像放电影一样，在我眼前一闪而过。我瞪大双眼，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我眼睛是饥渴的，更是贪婪的。世界像一幅厚重的画册，一页页在我眼前展开。

某种意义上说，火车就是一个浓缩的小社会。在火车上，我见到了形形色色的人，也遇到了一些让我记一辈子的事儿。

在我们座位的斜对面，有一对新婚夫妻。新娘穿着红艳艳的嫁衣，画着精致的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时常朝她们的座位方向张望。

起初，小夫妻俩喜气洋洋，两张年轻的脸上都漾着甜蜜的笑。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新娘就抹起眼泪来。这下，可把周围的人给急坏了。邻座两位热心的大婶连忙过去安慰。

说来好笑，不相干的人在那里忙做一团，新郎扑克却依然打得热火朝天。原来，吃完晚饭后，新郎就和邻座的乘客打起了扑克。一打就是几个小时，却把新娘凉在一边不管不问。

俗话说得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没过一会儿，新郎就被一位大娘给叫了回来。那位大娘还语重心长地给小伙子“上了一课”。他大概受益匪浅，灰头土脸地乖乖坐回新娘身边。

在这次火车旅行中，我第一次吃到了名扬四海的宝鸡烤鸡。那鸡肉真是名不虚传，外焦里嫩皮酥肉香。对于那时的我来说，简直就是绝世美味。如今想起，那股热气腾腾的香味儿，仍然让我直吞口水。

提起宝鸡烤鸡，不禁让我想起那些在小站卖吃食的小贩。其中，一位女商贩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如今想起，依然形象鲜活。

我清楚地记得，那女子穿着件白底蓝花的褂子。她身材苗条，皮肤白皙，面容清秀。站在一群高声叫卖皮肤黑黄的商贩中，那姑娘如鹤立鸡群。

之所以引人注目，并不仅仅因为她相貌出众。大概是第一次出来叫卖，她看上去羞答答的。其他人都跑到车窗前，热情地向旅客兜售他们篮子里东西。那女子却远远站着向这边张望，却没有勇气挪动脚步靠近列车。

这时，我们前排的一个男青年向那女子招手，示意她过来。姑娘犹豫了一下，但她很快明白男子的确是在向她招手。双颊飞起两朵红云，她含羞带怯向这边走过来。

然而，接下来让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那位男青年手里拿着女子递给她的东西，翻来覆去仔细看着。他似乎对那东西很感兴趣，却一直不肯付钱。

这时，火车鸣笛了，车马上就要开了。男子终于决定买下那东西。他慢悠悠地掏出钱来，并没有递给那女子。就在火车启动的瞬间，他把手伸出窗外，一松手，钱掉进了路轨。那女子圆睁双眼紧盯铁轨惊愕的面孔从此刻在我的记忆深处，挥之不去。

时光如白马过隙，一晃许多年过去了。然而，后来每次坐火车，我都会想起初次坐火车时遇到的那两位女子。尽管我们只是彼此人生旅途的匆匆过客，我仍然要虔诚地祝福愿远方的她们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