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棹海透过休息室门玻璃看着里头行动逐渐缓慢的怪物,长嘘了一口气,随后背沿着车厢壁慢慢地滑下去,最后瘫坐在了地上。
“老何,今天轮到你站岗,副连长要休息一会,哈哈。”陆棹海刻意以传达命令的口吻同老何说着,说完倒被自己逗乐了,此前他还从未以副连长的身份自居命令过老何。老何比自己年长,从军实战经验也比自己丰富,说起来还是自己参军以来的半个师傅,若不是老何性子秉直刚烈,在上一次比武大会上冲撞了当时的连长,估计此刻早已升为三级军士长了,“老何你困不,要不你先睡?”
“小兔崽子,还摆起架子来了,要睡赶紧的,别磨叽,老子也等着睡呢。”
陆棹海回头看了一眼丧尸横陈的车厢,知道老何正在车厢的另一头时刻关注着丧尸们的动向,陆棹海觉得无比的安心。像是又回到了部队里一起出任务,一起巡逻的时候。陆棹海不受控制的潜意识里传来一阵哂笑,明明年三十还在山上站岗放哨,这才一两天的功夫,怎么感觉像是过了十天半个月。
“大海,大海……”,对讲机里传来老何的呼喊声的时候,陆棹海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一时间也没反应回来,自己此刻身在何处,只感觉闷热异常,极度想要喝水,直到听见老何无意地咒骂道,这他娘的火车不知道要停到什么时候。
“老何,什么情况?”
“一群王八蛋,不受控制啦。”
陆棹海一惊,几乎瞬间跳起,转头看着那一车厢的丧尸,行动比自己睡着之前还要迟缓几分,以为老何拿自己开涮。
“你这一惊一乍的,别吓唬我,这群脏东西不好好……”陆棹海话还没说完,听见对讲机那边传来窸窣的嘈杂以及一声怒吼,“都给我好好坐着,一个个吃饱了撑的,非得急着送死?”
“老何,发生了什么?”
“一群小兔崽子,想要逃下火车,在到处抢水抢食物。我一个人顾不过来,你快来帮帮我。”
要完好无损地经过这个车厢的丧尸走向老何所在的5号车厢近乎不可能,陆棹海四处寻觅,想找到可以紧急开车门的把手。
“老何,连长人呢?”
“安顿好林教授后,往3、4号车厢赶了,听说那边动乱更加严重,餐车都被抢了。”
“怎么突然会这样?”陆棹海尝试想要转动紧急开门的把手,15个小时滴水未尽,又同丧尸生死搏斗,力气早已耗尽,陆棹海此刻又扳又踢的,门口却不动分毫。
“列车现在停了将近5个小时,维修人员也联系不上,这冰天雪地的,列车上食物有限,真要这么耗下去,还真别说,大家伙儿都要玩完,这不,几个会挑事儿的开始联起伙来明目张胆地开抢了,”老何说着,又冲某个会挑事儿的大吼了一声“你特么给老子坐下!”
陆棹海心里清楚,这种极端危险的情况,最怕的就是人心不齐,起了内讧。不用丧尸动嘴,自己人就先给自己人撂下了。陆棹海对和老何说道:“老何,开一开你那节车厢的外门,我现在就过来。”
陆棹海站直身体,双手握紧把手,双腿往后,身子与地面保持着将近70度角,将自己的重心上移,压在了把手之上。
门终于开了。一阵凛冽的北风,刮向陆棹海被暖气吹得通红的脸,像是烧红的铁立马淬在冷水里,陆棹海觉得自己此生从未有这么清醒过。
车厢外都是光秃秃的胡杨树,枝桠被厚厚的风雪给覆盖住,像一个个鬓白垂暮的士兵整齐列在铁轨的两旁。远处,一座座连着电线的铁塔不知道什么原因,都倒了下来,风雪中依稀能看到黑烟往上冒起。陆棹海正了正发抖的身体,不作他想,往开了的5号车厢门前跑过去。
车厢内,老何立在车厢出口,拿起三八杠指着闹事的人群吼着:“操!你们这群兔崽子,快把手里抢来的东西给老子还回去!不然老子可开枪了!”
或许因为风雪声太大,或许是老何筋疲力竭发出的声音不足以达到震慑的效果,领头的人完全没停下手来,乘客们依旧涌向车厢门口,一时间叫喊声不绝于耳。老何用自己的身躯拦着门,眼看就要拦不住了。陆棹海在车厢外上了车,在背后双手用力顶着老何。
一名领头的光头壮汉见状,在人群中大声吼叫道:“看!就这些当兵的!他们把吃的都藏起来了!他们想让我们在这冰天雪地里活活饿死!在车站上车的时候,他们就搞特权强行上了火车!这些就是逃兵!大伙儿!打死这些逃兵!”或许是低温,或许是饥饿,这些人,竟然都像丧尸一样失去了理智。
老何听闻这话,怒中火烧,便一下扑上前一只手揪着那光头壮汉的衣领,硬生生用另一只手的力气抬起81杠,抵着他的脑门发疯似的吼道:“谁是逃兵!你他妈给老子闭嘴,没老子的枪,你们早死光了!信不信我这就一枪崩了你!”
推撞的人群们一下子鸦雀无声,光头壮汉面红耳赤地和陆棹海视线对上,一刹那间竟像一个撒谎被当场揭穿了的小孩,脸色羞红。
陆棹海站在门口说道:“你们知道外面有多危险吗,我们正在努力保护你们!再闹下去,就都乱套了。快回车上等着,否则车都没法开了。”
可是光头壮汉并没有听令,而是使出全身的力气挣脱了老何的束缚,大叫并指挥人群:“千万别信他,他们就是想自己带着食物逃跑!还保护我们呢,车上全是怪物,我们不走就是死路一条!我们人多,不用怕!他们不敢开枪!开枪他们也完蛋!大家用力推啊!”
陆棹海站在老何身后,看着张牙舞爪扑上来的人群。没有血盆大口,没有鲜血淋漓,但他莫名地从心里产生一种恐惧感。这种恐惧,比面对丧尸的恐惧感更强烈,这种恐惧,是从心底开始蔓延的恐惧、是赤裸裸地直面了人性丑恶的恐惧、是振聋发聩般的恐惧。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陆棹海仰起了头,发现耳朵嗡嗡地响,双眼开始恍惚模糊。为什么人群的推搡和呼喊声明明就在身边,却像一缕青烟,慢慢远离,飘到空气中消失了。他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
陆棹海把头低了下来,掏出腰间的手枪。随着“砰”一声响声划过人群的耳边,子弹壳噹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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