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驶出了鹭岛,驶向了茫茫的烟雨之中。这是一次寻找最初那份纯与真的旅行。虽然江南五月,梅雨横空,时而瓢泼直下,时而细丝横斜,雾和雨浓得扯都扯不开,但却止不住思绪的潮水向生命中最灿烂的岁月回奔!
1978年,是我国改革开放的元年,就在这年春天,应征入伍了。经过两个月的新兵连集训,被分配到武警泉州市中队。在之后的日子,这个位于泉州市义全街的中队,就成了自己的新家、一个成员来自于五湖四海的大家庭。
中队营区是个长方形的大杂院,主体建筑是一幢西式洋楼,形状可能接近于四方形,以垫高地面的方式构筑,四周都有宽阔的走廊,铺着平整的石板,设有厚实的石围栏,颇显气派。原主人应该是非常有钱的华侨或官僚资本家。
围绕着这座主楼,四周修建了一些简陋得多的功能性设施。洋楼前面石板铺就的屋埕,与中队的操场相连,一排芒果树把两者略作区隔,是中队官兵日常活动的主要场所。洋楼后面是看守所监房,也是守卫的主要目标。再后面是中队的菜地,菜地后面就是战斗班的宿舍和教室了。
洋楼的左侧有中队的厨房和食堂,看守所的厨房,预审室等,间隔还有中队的猪圈。右侧房子少些,只有中队领导的宿舍,值班接待室,仓库,洗漱室。边上还有一口古井,水总是很多的样子。在这些建筑四周,都由高高的围墙圈了起来,成为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中队的环境大致如此。
我们这些从农村来的大孩子,简单纯朴,就象一张白纸一样。好在中队本身是一个年轻的团体,稍微年长的陈华基队长,李章富指导员,也不过30来岁而已,中队其他干部,还有排长、班长就更年轻了。他们都像兄长一般,在严格管理、训练的同时,也从多方面关心着大家。因此,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环境。
中队担负着看守、押解等勤务。平时除了军事训练和政治业务学习外,还要参加站岗执勤等实际的工作。因此,上午学习训练的东西,有可能在下午的站岗执勤中就用得上,训练自然是很重要的。
由于受场地的限制,中队的训练地点并不固定。一般的基础科目,如队列动作,擒拿格斗等,在中队的操场进行。其他如投弹、射击、战术等课目的训练,都是拉到外面相关场地。如夜间射击训练,就曾到中队西边的防洪堤上;班战术训练、实弹射击等,还要到青源山的靶场那边。
训练自然是又苦又累的。但因为中队有良好的传统(那时还没有奖励、激励机制之说),还是很能激励人的。因此,很少有人叫苦叫累,训练场上永远都是生龙活虎的样子。比如像投弹,这种有显性指标的项目,大家都会利用课余时间加强训练,以提高成绩。因此,在晚饭后的时间里,在那几棵龙眼树下,在单双杠等器械上,都能看到战友们训练的身影。印象最深的是早一年兵的廖文和,把长长的橡皮条绑在树上,反复地练拉臂动作,十分刻苦,因此,个子不大的他,手榴弹能投到五六十米远。而中队的投弹能手,何夏阳、李建平能投70米以上,很受大家的敬仰。
自己始终都不算不上训练尖子,各个科目的成绩应该是在中上。手榴弹投个50多米的样子,实弹谢击一到三练习能达到优秀,其他不好量化的队列、擒拿格斗等课目,大致也是如此。
最苦最累的当属擒拿格斗中配套练习,全是真打实摔,一天训练下来,感觉骨头都快散架了。特别是其中的几个动作,比如前倒、后倒,过背摔等。由于自己个子高,着地距离更大、受力也更多些,小手臂经常是摔得肿肿的。记得有次训练过背摔时,与对练的方钦海没配合好,用力过猛且偏侧身着地,摔痛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像这样的情况很多,相信许多战友也都经历过,但是大家都坚持过来了。
对第一年兵来说,还有一个很紧张的课目,那就是紧急集合。作为看守中队,随时都要处置突发事件,紧急集合,快速反应,很有必要。但在睡梦中突然被紧急哨声吹醒,并要在短时间内按要求捆好背包,带齐武器装备,到指定地点集合,确实很紧张也很折腾人。齐装在操场上跑圈,如果背包没扎好,在过程中会松垮掉下来,那可是丢脸的事情。因此,在可能搞紧急集合的晚上,很多人都不敢放心睡觉。这种心理上的紧张,在离开部队后的许多日子里,有时还会突然想起。
当时的班长是张德忠,性格比较文静,和自己有点相似。副班长邹传胜,个子虽不高,但军事技术不错,尤其是擒敌拳打得好,经常会纠正训练中的不规范动作。他性格应该是比较外向,与班长配合,一张一驰,把一个班带的还不错。大家的关系也很融洽。
大概是到中队两三个月以后,就要独立参加执勤了。主要就是站岗,看守被关押的犯人(那时还没有疑犯之说)。岗亭就设在洋楼后面的走廊里,面对着相隔三四米远的一排监房。按现在的规定,应该是外围警戒就可以了。但在当时,站岗人员还要到监房去查看,防止出现一些意外情况。印象中监房里总是满满的,可以想象得出,里面的人肯定不好受。因此也难免有些人犯会起哄,闹事,甚至是斗殴。遇到这种情况就要前去制止或通知看守所管理人员去处理。一班岗一个小时,有时要去查看好几次。最紧张的应该是犯人放风时间,犯人出监活动,这个时候就要倍加警觉,平时背着的枪,都握到手上了,这跟现在电视剧上看到的情景,真的差不多。
相比紧张的训练,站岗在体力上也许消耗得少一点,但精神上却紧张许多。如果是白天训练,半夜再起来站岗,那就是又累又困又紧张了,有时走着站着都能睡着。印象中自己也有过在站岗中打盹,还被查岗干部发现的经历,虽然没受到严厉的批评,但自那以后,哪怕是再困再累也都不敢打瞌睡了。
站岗只是勤务之一。押解和处决罪犯,也是重要勤务。押解罪犯、尤其是长途押解,一般不会派新兵参加。自己好像参加过三次长途押解。一次是押犯人到龙岩监狱,两辆解放牌卡车,在路整整颠簸了一天,到达目的地时已经很晚了。完成交接以后,就住在监狱招待所里。当时很多细节都忘了,就记得那个晚上特别的冷,是冷到骨头里的那种感觉。另一次是乘火车押送犯人到永安监狱。
记忆较深的是到上海押犯人。市公安局的一名警察带队,我和林乐平参加。本来任务只是押一名犯人回来,可到上海后,却接到通知,在无锡那边还有一名,这样又赶到无锡市,将犯人带到上海,再乘火车回来。火车很慢,在路上要走二十几个钟头。三个人押两名犯人,还要长途辗转,任务的确是艰巨一些。那时已看过日本电影《追捕》,自然想起杜丘与犯人手拷在一起以防逃走的情节。但我们却没有傻到这样做,在晚上,为免出意外,倒是把两个犯人的手铐在了火车坐位的铁柱上了。任务顺利完成,在上海时,还逛了繁华的南京路,并在黄浦江边留了一个影。只是后来一再搬家,这些老照片都找不到了。
至于另一项勤务,处决人犯,却没遇到。也许是国家政策的重大转变,也许是该处决的都处决了。在中队的近三年时间里,泉州(现鲤城区)没再处决犯人。但很多经历过的战友都讲过相关的故事。比如参加执法的人员必须是党员、骨干,心理素质要特别好等。李宏兴还绘声绘色向我描述过现场的情景,因此大概情况还是知道的。
除了学习、训练和执勤,还有其他很多事情。中队在院子里面有菜地、猪圈,在西门外和东海那边,还有小农场,有不少田地,这也丰富了官兵们的生活。周末到田里劳作,穿街过巷往地里送粪肥等,本来挺难为情的事,大家都做得很自然,而且还是争先恐后地做着这些事情。
虽然就在市区内,离繁华的中山路不远。但中队管理很严格,有很多的纪律和规定,平时不准走出营区。周末请假外出,也得轮流。对战士来说,基本上不允许与外界有交往。虽然这样,而且训练执勤还很苦累,但在中队这个大家庭里,大家都觉得快乐很充实。
那是个火红的年代,也是十分纯净的年代。只要你表现好,在岗位上做出成绩;或者你有某种专长,有较强的能力就行了,其他的都不用考虑,中队领导和组织上自然会做出妥善安排。你能盛开,蝴蝶自来。包括你能适应什么样的勤务、做什么样的工作;包括评功受奖、入团入党;甚至包括推荐外调,干部苗子培养和直接提干等,都是这样。根本不存在托门子、走关系这档子事。在岗位上付出汗水,在汗水中赢得收获,在收获中不断的成长。这正是我们这一代人之幸。
酸甜苦辣都是歌,但我们更愿意记住其中属于甜美的旋律,哪怕只是被岁月反复冲刷的片段,也将留置于心灵的最深处。
中队食堂大锅饭的满实;训练场上汗水和着泥土的军衣;队部大厅里黑白电视画面的闪烁;付庆红副指导员婚礼上散发的糖果;还有与同乡战友在退伍离队前夜的醉卧草坪……
相信很多人也没忘记另外一个画面。中队围墙外,一栋小楼独立耸起,阳台上常常出现一位姑娘的身影,偶尔也会转过身来,看向我们这些在菜地劳动的大兵。后来似乎约定俗成,每到傍晚时分,大家在菜地劳动的时候,那姑娘便会出现在阳台上。没有回眸一笑百媚生,有的只是偶尔对视。即使这样,也给严肃阳刚的警营,增加了一道妩媚的风景。相信没有人去打听她是谁,做什么的,也没有人会有更多的遐想。那种对视,单纯得跟那个年代所能遇到的许多事情一样。她只是伴随着火热青春行进中偶尔响起的一个音符。虽然短暂,却也动听,同样值得怀念。
对每一次青春的回眸,每一回美丽的对视,都应该给予礼赞!因为那是对青春岁月的色彩补充,是人生道路的一个美丽点缀!正如同本文这已不全的回忆。
(图片来自老队长陈华基的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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