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的生日

四月初二是老张的生日。

其实，老张并不清楚自己是哪天出生的。

他只记得老家儿的话：他娘生他的时候，差不多赶着早稻插秧，谁也没注意具体日期。后来就选四月初二这么个日子算作生日罢了。他还记得老家儿说过，当初他娘生下他的时候，一家人瞅着这小不点可能活不成，瘦得吓人。产婆子把小不点擦拭干净抱在阳光下晒，肚里的肠子都能看见。因为他娘是在四十多岁生下他的，又没赶上好年月，压根没有奶水喂他。大家怕他饿死，给取乳名“够粮”。他大姑抱着他挨家挨户“蹭饭”，加上点米汤，好歹熬了过来。

据老张自己说，他的童年是潦草的，甚至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他娘走得早，他爹在70年代那段风雨飘摇中受了牵连，落下病根，身子越来越弱，干不得重活。年少的老张每天的目标就是能吃上饱饭，不让爹操心。

在18岁当兵之前，老张压根就没有关于过生日这样的记忆。

9年的部队生活，充实有序。赶上每年的生日，能跟连队里的战友一起过，倒也热闹。但是自己到底是哪天出生的？老张始终想弄明白，却早已没机会弄明白了。

在离开连队，转业到地方工作那些年月，老张的记忆里只有军绿色的大卡车和一眼望不到头的转山路。独自一人驾车行驶在西北的荒凉山间，重叠的高山次第向天边延伸，近处清晰可辨，远处渐渐模糊，直至消失在天边。随着一同消失的还有在转山路上错过的一个个生日。

老张记得，山间黄昏总是悄无声息地来。恍惚之间，雨雾就紧随车后，神不知鬼不觉。余光瞥见车窗外，山影婆娑，山石黯淡，山松肃穆。连人带车被神秘的氤氲裹挟，老张还是有些怕的。潮湿的夜幕压下来，像倾泻了一瓶浓墨，压得人喘不过气。有时还能听到不知名的鸟儿在山里怪叫，还有山狼在林间哀嚎。为了给自己壮胆，老张就扯着嗓子唱豫剧，一路高歌，嗓子哑了也不知道停。老张也不清楚有多少个生日是在那样的黑夜中度过的。

后来，老张遇到了老李。

老张说，他不信命。但是自从遇到了老李，他觉得自己开始“转运”。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老张刚从外地出差回来。为了不迟到，他也没来得及打理自己，虽不说是蓬头垢面，也是略显狼狈：白衬衣的领子，微微泛黄；深蓝色毛背心的边缘，已经磨得快要开线。还好有张算得上端正的面庞撑着，不然整个形象简直不要太垮。据老张回忆，老李举止大方得体，唯一让他略感意外的是眼前这个形象好气质佳的姑娘嗓门真是大得有些惊人。

此后的几次见面，二人交谈久了，彼此了解也就多了起来。

一年之后，老张老李便结了婚。打那以后，老张每年的生日都过得暖心熨帖。

再后来，家里来了个小张。

老张对小张的生日更上心。他每年都会给小张准备不一样的生日礼物，直到小张长大成人离开家。

小张记得四月初二是老张的生日。

一直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