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返故乡
2017年5月10日，我再次踏上了这片土地。
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这些年来我逃避着和它有关的回忆。
这里曾经有我儿时的院落，有令我发烫的回忆。我曾在这座城市里颤抖的恐惧着，酸涩的盼望着，直到走失。
我在每一个回到这片土地的梦里醒过来，满眼泪水。
许多年后，面对这座城市，我从未忘记过，父亲给我的温情童年，虽然它早已在那些黑暗的日子里灰飞烟灭。
整整十五年了，这座城市用一场朦胧又缠绵的雨水迎接了我的归来。
浸泡在雨中的城市，显得落寞又孤单，山影重重中，有人在雨中飞奔，有人在屋檐下躲避。灰色的天似乎和我一样，经历了漫长的，不见天日的夜色。
我叫冷胜男。
28年前，在这个城市，父亲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小时候，他总对我说：“胜男啊，我的小公主，我的唯一，未来你一定要比男孩子更优秀，更强大”。
28年过去了，父亲再没有机会看见他此生唯一的公主是否如他所愿。但曾经养育了自己的这片土地上，再也没有了我的家。
车窗外匆匆后退的风景，来不及看仔细就已经消失不见。大概是被这天气所感染，我觉得眼睛里也有了氤氲的水汽。在一个十字路口，看到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红晕胖嘟嘟的脸，撑着小花伞，被父亲抱在怀里，虎头虎脑，笑得天真烂漫。满眼疼爱的父亲让我突然有了胡茬落在细嫩皮肤上的生疼感。
这种有些陌生的、温暖的、生疼的、亲切的感觉来自父亲。可是父亲已经不再了，没有胡茬，没有宠溺的眼神，没有被抗在肩头的飞翔感，什么都没有。
车停在一座破旧的院落前，在如今高楼林立的城市里，这样一座院落被掩盖在城市深处，乍看一眼，很古怪。这就是我童年的家，院落已经没有记忆中那般高大生辉了。院落中间的小楼在雨中沉静安详，墙瓦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爬山虎，小楼的周围各种杂草丛生，墙面上有些瓦片因年久失修而开裂，曾经亮洁的白色墙身因常年风吹日晒泛出黄色的污渍。
小时候在父亲的照料下，这里总是一院缤纷。我常和父亲坐在院子的秋千木椅上，父亲把我揽在怀里，讲故事，哼歌谣。
“爸爸，后来小公主怎么样了呢？”
“小公主一直记着老国王的话，勇敢的长大了，成为了世界上最美丽，最独一无二的女王。”
我站在雨中，静静望着这院落。
爸爸，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你怎么舍得丢下我。我多么渴望此刻你还和我一起生活在这小院子里，为我撑着伞。这样多大的风雨我也不害怕。爸爸，你听见了吗？我是你唯一的胜男啊。
我感到鼻子发酸，深深吸了口气后，我注意到院落里那棵已经断了半截的老槐树。它孤零零立在那里，如同垂暮的老人。六岁生日那年，父亲和我一起亲手种下了它，父亲说，他会和这棵亲情树一起陪着他的胜男长大。
父亲食言了，就如同这棵树最终难逃一死的命运，我也在父亲离开的那一刻，就此停止成长。我的人生在那时划上句号，从此成长只给了皮囊，再也寻不到灵魂。
终于鼓起勇气再次推开房门，这一刻在梦中出现了无数遍。我推开了厚重的屋门，在房子里发疯一样的寻找父亲，在每个角落里尖叫，哭喊，直到筋疲力尽，父亲也不肯给我回音。
细细的尘埃在空气里飞舞，古旧的家具上散发着淡淡的陌生岁月的味道。跟鞋踩过地板的声音格外清脆，似乎在提醒我，除了苟且活在世上的胜男，一切都已成为了过眼云烟。
房间里还挂着我和父亲的照片，我依偎在父亲的怀抱里，趴在父亲的肩头，笑颜如花。母亲早逝的童年，花色的裙子是父亲给我买的，乖巧的小辫是父亲给我梳的。
这些年，我狂奔着向前，因为知道我是冷胜男，我是孤儿，我和别人不同。我要的不是美好的未来，繁花似锦的前途，富贵的生活。我要的是给纠缠内心15年的仇恨给个结果。
15年前，失去父亲的那一刻，我的人生就再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这15年，我不过是在等待自己足够强大，重新回到这片土地。
屋外的雨渐渐大起来，在故乡大雨磅礴的夜色里，我终于在童年的旧屋中泣不成声。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