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通往幸福的路

如果提及“幸福”两字，最让我疑惑的是19岁时在长沙街头看见的一幕。这一幕过去如此久远，可印象却如此清晰，以至于我在很多地方都提及过这一幕。

家境的贫穷，其实给了我非常大的压力，可我并不知道如何利用城市的机会。直到那年暑假，数学老师给我推荐了一个工作，于是我没有如往常一样回老家，而是留在省城打工，勤工俭学，来缓解家庭的压力。

那是一个傍晚，我听同学说，白沙井的水特别凉，特别甜，还是一个很有名的景点。白沙井离学校并不是特别远，我结束教课后，带着一些空瓶子，步行去到那里取水。返回路上，夕阳正红，给夏日的街头布上了一层柔和的橘红，一切非常美丽。

这时，一对送煤的夫妻经过我旁边。当时，那一带似乎还不是长沙特别繁华的地方。居民们生活，还大量使用的是蜂窝煤，然后就有了以制作蜂窝煤、送煤挣钱的人。大约刚刚到路坡顶上，丈夫开始蹬三轮板车，妻子和他说说笑笑着什么，一撩散落的头发，跳上了三轮板车。夕阳里，满身满脸煤黑的夫妻，却是满脸的幸福。我看着这一幕，疑惑了：他们为了生活，干着这么辛苦的工作，为什么可以笑这么开心呢？他们怎么可以有幸福呢？他们的生活，不应该是充满着苦涩和不幸的吗？

那个时候，我正为着自己的学费发愁，也见过太多父母因为钱而发愁，而且我深信着那句话：贫贱夫妻百事哀。所以我对我亲眼看见的幸福一幕，深感震撼，以至于二十多年过去了，却还记得如此清晰。我从来不知道，对这一幕深刻的记忆里，藏着我对幸福的定义，也决定了我未来的生活模式。

二十多年里，我深信没有钱就不会幸福。我辗转很多地方，最后北漂，为了挣钱忍受着辛苦，也过着很节俭的生活。拿到比老家工作高几倍的工资时，的确是幸福一下的，但很快有陷入到焦灼之中。我并没有找到所谓的幸福。后来，我放下家庭，放下孩子，使劲儿打拼工作。在一路工作中，学习和成长，成了我的幸福之源。那一刻，我才明白，钱并不是幸福的源头，钱是能力的副产品。而获得能力的学习和成长，才真的让人幸福。

我也一直不知道，这种对幸福的理解，依旧是偏颇的。我沉醉在学习和工作中，沉醉在自己的成长里，为自己的成长以及成长带来的高薪酬而幸福着。我没有看见，自己生命的那种紧绷感，一刻也不敢放松的紧绷感。我制造了非常多的对立标准：把时间和精力放到学习上是值得的，放到做饭上则是不值得的；放到工作上是值得的，放到做家务上是不值得的；放到阅读上是值得的，放到刷剧上是不值得的。这种紧绷感，还有做“不值得”事情是带来的罪恶感，是十分沉重的，在我意志消沉时，甚至能扼杀掉我，直接怀疑自己生存的意义。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慢慢理解了，即使想在外在世界中创造出价值，也可以用松弛的内心状态去做事。这种内心的松弛感，并不意味着颓废，不意味着躺平，而是轻松、自在、全然地去做事情。这样，不管外在工作有多忙碌，内在总会是平和而喜悦的。然后，我也理解到了，生活中除非涉及道德底线的问题，没有那么多是非对错。生命中很多事情，比如给家人打电话，给老公孩子做饭，关心一下朋友的现状等待，这些都是值得的。于是，心态松弛感，内在的舒适感，慢慢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幸福，其实不太需要外在的东西。当物质条件能够满足相对舒适的生存，内在的松弛，过好当下，幸福就可以生出。

有天读书，读到一个词语：存在即价值。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理解了这个词语的内涵，但我的确不能理解，为什么存在了就是有价值的。我从来不认为自己的存在，就是一种价值；我从来就是从自己是否创造了财富，是否给家人；这种幸福，我目前是无法得到的。不知道是否有一天，我能看明白：即使我什么也不做，我也是有价值的，所以我即使一无所有，也可以幸福。

通往幸福的路，其实是内在自我不断探索的路。但我的确也看明白，幸福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