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有双眼

   

by me

     除了有特别着急的事情，我几乎不厌烦等待红绿灯的时间。总是很感怀在那么短短的三两分钟里，坐在车子里的人却很幸运地可以看到生活的百态。

     发小广告的人会很熟练地在你的注视下把卡片别在挡风玻璃上，也有技术高超的家伙学着小李飞刀的样子，从你摇开的狭窄的车窗缝隙直接把卡片飞进来！司机毫无防备，有的人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喊了一句“哎呀”，像我。也有人摇开车窗怒骂远走的那个人，像我并排的右手边的那位大哥。看他怒不可遏地嘴巴张啊张啊的，我偷偷轻轻笑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好玩儿。

     卖车上用品的会拎着套在手臂上的很多方向盘或者毛巾穿梭在车辆间，总觉得他的生意一定不能太红火，因为用我个人的选商品的习惯看，一定是走在商场精挑细选，来来回回，比较品质，询问价格，最终选到物超所值的物件，不太会在路边在仓促的时间里选非紧急的商品。估计旁边那个大哥也应该是我的同类吧。但是很显然在他等车无聊之时，搭讪这个流动卖家会更有趣一些。左问价钱品质右问颜色种类，到剩五秒变灯时，交易自然结束，以任何一个没有符合自己需求标准的理由。

     热情主动的擦车大叔突然就不知从哪儿钻出来，拿着个掸子在你的车玻璃上擦个三两下，然后就“移步”到了驾驶员的窗子边，有的人会回应摇头的动作，有的人会摇起车窗，有的人干脆直视前方权当作没看见。如果幸运的话遇到开始接招的车主，且不说最后大叔是否成功，单是其他的车主的目光就足够让你内心升腾出两种纠结的想法：“到底是他们在赞许你的慷慨解囊”还是“在嘲笑又一个傻瓜上当？”而大叔就是以不变应万变，心理素质好到家，一家一户一车又一车地走下去，到了变灯时间，他自然隐退，直到又红灯时，他再次上岗。这是间歇最频繁工作时长最短的职业了吧？从职业的角度，倒是还有点儿佩服他羡慕他。佩服他的坚韧不屈越挫越勇，羡慕他的工作总是充满未可知的惊喜。

     我是每次都无法静坐享受他人服务的人，通常的情况是：大叔的掸子刚一举起来，我就得条件反射地搜手边的零钱，主动在他抬头谢我之前把钱交到他的手上。因为我不想和他对视，不想从那四目相对的眼神里看出各自的“自私”。万一，他一面接过钱一面心里想：傻子总是有的嘛……万一，他的那双手苍老干裂，眼神里都是他的人生真的正在举步维艰，我的心该有多难受？那种眼看着需要帮助的人却无能为力，爱莫能助的感觉会让人难过很久。万一，他看出我是因为要散财图心安，图给自己积德行善最后能有个善终的心思呢？……所以我不看他。当然，我也不敢看周围那些一直关注我俩的其他车子里的眼睛。万一，他们看出大叔是骗子，我还那么“主动热情”是不是有点儿二？万一，他们在想为什么我非要和大多数人不一样呢？我在装什么爱心怜悯的善人？！……所以，给过钱，我一直都是不抬头不看他不看周遭赶紧摇上车窗，躲在别人看不清的暗处，假装全心全意等待通过灯口。你看，就那么三两分钟，我的思想，我的手脚，多忙呀？！忙得起车之处都难免溜号呢。你看，哪里有心思无聊？

     路遇求助的人我几乎次次都会去给些钱，多少就只能取决于手里的数额。今天在从4s店回来的路上，因为车的小毛病影响我的正常工作进程多少有些心烦。加之今天的黄沙大风又有点要下很脏的雨心里更是没有那观察的闲情啦。学府路的灯口处，一个奶奶在前边几次行乞无果后，排班儿来到了我面前。我条件反射地想：“这一次，我也不管那么多了，每天想着帮扶这个救救那个，谁来救救此时身心都不愉悦的自己呢？！这次肯定不给。不管窗外是谁，我们交流的过程是怎么发展。哼！爱谁谁？！”她一接近，我就摇车窗，可是她没有走，就那么望着我，我本能地朝她摆手示意我没有钱，但是摆得很心虚，因为我撒谎了，很没有底气。窗外的她好像会读心术一样，就那么望着我，我再次摆手，但是刚晃一下我就在车里自言自语地说：“好吧！您赢啦！”尽管我始终鼓励自己说隔着贴了挡光玻璃膜她是看不见我的！！！对！她应该看不见我！就像我平时总试着从车外望向车内，然后笑自己的车里乱七八糟！好在不贴上去看是看不清楚的。对！她看不清我！！！可是，我看这个陌生人清清楚楚，我看到她的执着，她的期待，她也总得有个工作业绩吧？每一天的睡前是不是也要整理下自己的成就感？……意料之中，结局还是乖乖地把零钱拿出来交到了她的手里。奶奶谢了我，与此同时这一次我看了她的眼睛，那眼睛里是麻木是平静是无所求无所不求的中间值，那古老的颜色像她背在肩上的花布兜儿。我暗自笑自己，看！我是一个多么不遵守original aim 的家伙！！总是轻易就会被“策反”，多么没有定力！！！从后视镜里一直看着她走到下一个在车里补口红的美女，我看到了那个美女补完口红又涂了粉。然后，那个背影很快地越变越小越走越远，很显然，这个红灯时间我是她唯一成功“拿下”的喽。我还是不自知地微笑了下，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然后，我回想了在家里衣食无忧儿孙满堂的爷爷奶奶，鼓励完自己后，缓解了刚才那个莫名的滋味情绪，心，平复了下来。红灯变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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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乞丐”？我是在帮了个“乞丐”吗？为什么羞愧的是我？自责的是我？大叔是乞丐？奶奶是乞丐？他们放弃尊严将手捧起来，头一次一次地低下去……总是在想：若不是生活所迫！若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谁愿意望向车子里一张张嫌弃自己的脸呢？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样的群体，但是至少不应该叫做“乞丐”。心里不舒服。可能我一直都清楚自己是一个“精神乞丐”吧！我渴望被周遭的理解和善待，我期待别人的支持和陪伴，我盼望未来的美好和精彩。我无数次无数次在心里双手合十祈求上苍让我的家人平安，让我自己心有所依……我求了那么多！！我是个不折不扣的乞丐！大多数的愿望被现实无视，一小部分被吝啬的给予，却总有那么一个愿望一直求而不得！！！如果那些个瞬间我的对面也有一双眼，不知道它从我的眼中看到的会是什么！是无望？是坚强？是执着还是勇敢后的顺其自然？我不是合格的乞丐！乞丐，是一群明确清楚自己所需的人！而我，好像总是更糊涂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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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这些的时候，还是会不自知地笑，心里说以后不用挣扎了，不用纠结了，以后，以后的以后，只要在能力范围内我都坚持“拿出零钱”帮助“乞丐”！不让他给服务，不让她那么久久地看着我，不让她在这个灯口收入落空。就像我现在的每一天都在力所能及地帮助别人实现愿望，因为我知道，实现愿望的人的笑起来的那一瞬间我的布袋也满了……那么，深的夜里，我也会知足地细数“今天的成就感”！那样，是不是就更加期待下一个路口的遇见和彼此成全？想想，那画面，很甜。于是，我定下了今天这篇文的题目《车内有双眼》……不知道十三年前，那个伸出手却被我因恐惧本能吼叫给吓坏了的小男孩儿，如今你在哪里平凡？

        亲爱的人儿，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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