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草莓

文.图/英歌h

红草莓

雨，下了整整一天。黄昏时分，天空像被扯乱的黑帘幕。街灯亮起的瞬间，一个小小的人儿在雨中奔走着。她单薄的衣衫已湿透，紧裹着正悄悄发育的身体，几缕湿发贴在脸上。她在四处寻找这个季节、这样的雨天可能无处售卖的红草莓。

父亲正在医院的病房里躺着，明天，他的脑瘤将被切除。他在等待生与死的判决。女儿拉着父亲的手，问他想吃点什么水果，父亲想了又想，不肯说。在小女孩再三恳求下，他说，要么就尝几颗草莓？

小女孩在雨中的街道两旁跑过去、跑过来，又换一条街道跑过来、跑过去，睁大眼睛寻找着，见到水果摊就满怀希望问一声：“草莓有吗？”她又饿又累，小手紧紧攥着口袋里仅有的十块钱。她相信，她一定能找到，必须找到，只要找到红草莓，似乎父亲的生命就有了希望。

雨越下越大，街道已车少人稀，店门纷纷关闭。小女孩眨落长睫上的雨滴亦或泪珠，她在心底呼唤，呵，如果能够，就把我的心变成红草莓吧！

忽然，浓浓的雨雾中，隐约传来一声声吆喝：“卖草莓啊，新鲜的大草莓！”

小女孩愣住了。她以为出现了幻觉。寻着声音找去，一位中年妇人瑟缩着蹲在一处屋檐下，面前放着一个小搪瓷盆。小女孩快步跑近，顿时，眼睛里亮起一片红色的小星星。她惊喜若狂，声音颤抖着：“呵，草莓！”

小盆里摆着的一颗颗硕大的红草莓，在雨雾中透射出红润的光泽。小女孩双手捧着鲜灵灵的红草莓，像捧起父亲生命的希望。她小心翼翼又脚步匆匆地跑向住院部，一口气儿爬上了顶楼。

父亲已睡着了。小女孩轻手轻脚地将一颗颗洗净的草莓摆在床头柜上，摆成一个“心”型。她跪在床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父亲的脸。父亲眼皮沉沉地合着，一头浓密的黑发已剃净，露出绽放青光的头皮。她突然间感到一阵寒冷，恐惧攫住幼小的心。她怕父亲就这么一直睡下去，再也不能醒来。她几乎要扑上去摇晃着父亲的身躯号啕大哭了。

这时，走廊里响起护士的吆喝声：“赶紧走，病房里不准留家属！”

她看一眼父亲，又看一眼桌上的红草莓，无限眷恋地退出病房。

住院部的大门已经关了。突然，小女孩看到刚才那个卖草莓的女人站在大门外，正可怜巴巴地哀求看门人：

“大爷，行行好吧，让我进去。我男人明早就动手术了。他想吃块西瓜，我刚把家里带来的草莓卖掉。放我进去吧……”

这一夜，在急诊部走廊长椅上，同病相怜的两个陌生人，聊着聊着就变成了相偎相依的亲人，相互取暖，熬着漫漫长夜。她们谁也睡不着，在盼着天亮，又害怕天亮。新的一天将带给她们什么呢？

不知何时，雨歇了，东方渐露的曙光正漫融着无边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