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芝麻、烂谷子

作者|文竹

念及予工作之初之语文组之同事，于今已大多或赋闲，或退休，甚或作古矣。或因年龄之故，予常翻检些“陈芝麻、烂谷子”，今拿至日光下晾晒一番，聊博一粲。

陈芝麻——忆及当年，既无电脑，故无游戏可玩，更无网络聊天之可能，家中亦无电视可看；故虽既不人工点名，亦无指纹机可按，然坐班情况良好，且晚上及周六、日在办公室备课批作业已成习惯，几近以办公室为家矣。。

烂谷子——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高考重开之际，复习资料奇缺。吾语文组同仁昼夜劳作，自编自刻自印之资料竟传至市内各校甚广。于今忆及，感慨良多。

陈芝麻——集体备课，辄各抒己见，畅所欲言。只因对周总理“面壁十年图破壁”之诗句理解相异，二老教师争执不休，几欲以老拳相向。期末总结之际，个人自评，抑或互相批评，皆直言不讳、一针见血，从无当面敷衍、背后论人是非之恶习。

烂谷子——时一男教师，书生气浓，正襟危坐，语言斯文有加。食堂分油，其必曰：“回家拿个容器！”抑或曰：“回家取个器皿！”初，次子腹痛数日，问其因，不敢言，数问之，乃言其兄屡揍之所致。遂传唤长子，解其裳，露其臀，令其伏于床沿之上，手高扬，警之曰：“吾今日所打之部位，乃腚也。汝若稍动，打至他处，吾概不负责矣。”烹饪，则左手执菜谱，右手持炒勺，临炉面釜，抑扬顿挫，念念有词：“酱油少许——盐少许——”

陈芝麻——教师甲曰：“悲夫！日本女子婚前处女者，  盖寡矣！”

                  教师乙曰：“嗟乎！然则婚后处女者，益寡矣！”

烂谷子——节日，常于办公室举办“组宴”，因家家居所狭仄难以容客，亦因囊中羞涩无力下酒馆之故也。时办公室无暖气，惟一火炉。各人自带炊具，自炊自饮。操刀者，贺老（1）也。贺老牙齿质次，甚恶芹菜，而敦老（2）则每次必呼：“别忘了买芹菜！！！”贺老则力嘱毋忘豆腐猪血云云。忆及其时，围炉而坐，觥筹交错，诗酒文章，其乐融融，至今倍感亲切，心驰神往。

陈芝麻——时一老教师，姓吕讳克峰，心地殊良善。冬日，常拖一地排车至郊外拉烧土，虽体弱多病、劳累不堪，然向以劳学生之力为忌。家境甚窘迫，同事屡劝其写补助申请，然终未写之。今观是人，实为风骨之辈也。

烂谷子——语文组幽默语录：

1、不搞一刀切，但两刀切在一个地方。

2、酒逢千杯知己少。

3、出去（学习或旅游）就比不出去强，住下就比不住下强。

4、一早年调走之老教师名刘富清者，有“名言”四句云：“艰苦的工作，痛苦的爱情。迫不得已的吃饭，必要的睡眠。”   此名言因朱君大力宣传而流传至今。      

陈芝麻——“四人帮”被粉碎，学校让各组于办公室门外墙壁之上出专栏，语文组老师所吟之诗词，吾尚有记忆：

每忆往事恨不休，

千刀当剐四害肉。

涂炭生灵真罪魁，

阻止科技实祸首。

……

……

物到极时终须变，

虎狼竟成槛中囚。

——吕克《七律》

华主席，

英明又果决。

铁帚扫除“四人帮”，

高举红旗来掌舵，

……

——刘副主席《忆江南》

落木萧萧动哀思，

万山红叶悼主席。

解人倒悬天地变，

拯民水火足衣食。

……

——老教师《七律》

……

老帅扬鞭催战马，

小将挥戈斗敌顽。

……

——老敦《七律》

闲读《水浒》不识庐，

刀枪箭戟看胜负。

更有名流频鼓噪，

错把糠秕当珍珠。

……

——老总《七律》

聚义倾大宋，

血染板斧红。

一个个，

贪官丧命。

雄哉李逵莽男儿。

……

——老总《唐多令》

烂谷子——课间操，学生做操，吾语文组同仁即于操场一角往返小跑步，冬夏不辍，口号曰：“为了多活一天！！！”该小跑队伍成为操场一道风景线。跑毕，则或扭动腰肢，或摇动胳膊，口中念念有词：“坐骨神经疼！”“五十（岁）肩周炎！”

陈芝麻——雅号、笔名、书房与站长：

雅号：吕克、 老敦、老牛、老教师、老总、刘副主席、朱君、魏公子。

笔名：于文、四季青、辛竹、文竹。

书房：静虚斋、苦竹斋。

站长：天地一星、卜果。

烂谷子——

1、一学生朗读鲁迅先生之《祝福》，将女工“非馋即懒，或者馋而且懒”读成“非馋即赖或者馋而且赖”。

2、一学生朗读鲁迅先生之《阿Q正传》，将“赵司晨的妹子真丑”读成“赵司晨的袜子真丑”。

3、一学生默写古诗，将“小荷才露尖尖角”写成“小河才露尖尖脚”。

4、一学生默写散文，将“（荷花）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写成“有羞涩地打着盹的”。

5、一学生做操做至第四节踢腿运动，将凉鞋踢出几丈之远，全场哗然。

陈芝麻——一班主任在给一女生所写之操行评语中有“注意涵养”之语，家长不解“涵养”之意，以为乃骂女人之恶语。遂怒诣老班，斥之曰：“吾女，女子也。尔如此辱之，何以也？”老班啼笑皆非。

烂谷子——一学生在作文中写其父于旧社会给地主扛活，“累得和狗一样！”自此，吾语文组之同仁每累极，则慨然叹曰：“悲夫！累至与狗同矣！”

陈芝麻——五七年“反右”时，一教师之母嘱之曰：“你可好生着！这不咱庄谁家那个小啥子，叫人家打成他肉（右）派了！”

烂谷子——六十年代，人们思想被禁锢，个性被压抑。一男教师与某女子谈恋爱，正襟危坐，活泼不足，严肃有余。该男士曾郑重与人曰：“我认为，结婚前握手是不道德的！”

陈芝麻——魏公子对其未满月之儿子打官腔曰：“你不要哭嘛！我们大人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嘛！”

烂谷子——一对新婚夫妇周末在家相对饮酒，酒过三巡，妇曰：“咱展开（喝）吧？”夫曰：“咱展开（喝）！”

陈芝麻——魏公子择偶，首任女友乃韩姓女子也。后娶魏姓女子为妻。人戏之曰：“此公子也，齐（起）楚（初）燕（厌）韩（韩）赵（找）魏（魏）秦（琴）矣。”

烂谷子——一九七五年，学校于操场地下挖防空洞两个，又称“地下教室”。此举乃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之“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备战备荒为人民”暨“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之伟大号召之具体行动也。全校师生以原始工具，歇人不歇马。时操场镢飞锨舞，吊筐上上下下，热火朝天矣。后因国泰民安，故防空洞改做他用--或做乒乓球室，或育灵芝、蘑菇，亦曾储存过大白菜也。

陈芝麻——一九七五年秋，吾率学生参加助农劳动。队伍甫出校门，即招路人啧啧：“嘻！四中竟有女班主任也！”以学校久无女老班，故此。至小李小赵诸村，或拖玉米秸，或满地拾茬子，亦或于场院扒棒槌也。午膳自带干粮，贫下中农供之以辣疙瘩咸菜或豆腐乳。吾与学生围圈席地而坐，共进午餐，津津有味，食欲大增，食量亦大增矣。。

烂谷子——一女教师对其丈夫不事家务深恶痛绝。某日，该女士埋头洗衣，挥汗如雨。同事见状，悯之，问其夫安在。该女士脱口吟出大诗人臧克家之诗句：“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陈芝麻——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伟大领袖毛主席与世长辞。巨星陨落，举国哀痛。吾校于高台之大北屋设灵堂，全校教职工昼夜轮流守灵。工宣队刘女士所录之沉痛悼念毛主席之录音，声泪俱下，至今忆之，犹在耳边。九月十八日，追悼大会在烈士陵园举行。伟人辞世，惊天地，泣鬼神。大会伊始，老天流泪。人民群众或泣或号，悲痛欲绝，泪雨交织，发衣尽透。该年之助农劳动，口号为“化悲痛为力量”。故吾校男女青壮、老弱病残，乃至吾辈之临产孕妇，全员奔赴夏庄劳动。人无完人，国君亦然。然今观毛氏之“清正廉洁”，实为前无古人，庶几后无来者也。

烂谷子——二女教师课间于教研组愤愤谴责农村泼妇之大骂婆婆，既而争相告讼己之婆婆。上课铃响，二女士起身奔向教室，且奔且总结。

甲曰：“总而言之，吾之婆婆，守财奴！老葛朗台也！”

乙曰：“言而总之，吾之婆婆，悭吝人！阿巴贡也！”

陈芝麻——某女教师办事“严谨”有余，人称“女书呆子”。课堂之上屡叮嘱学生“注重审题，勿答非所问也”。初，电话尚不普及。某日，该女士至校办公室打长途。行至电话机旁，正襟危坐，未曾拨号先脸红。镇静数秒，遂右手握话筒，左手缓缓拨号，口中念念有词。拨通，长途台服务小姐问：“您好！”该女士认真回答：“我好！”答毕，旋扔掉话筒，一步跳出室外，仰天大笑。一室愕然。年轻之时，遇人殊矜持，人问“贵姓”，每忘“免贵”。后下定决心，务改其习。一日，一家长至教研组，问曰：“老师您姓啥？”答曰：“免贵姓孙！”答毕，旋哈哈大笑，家长愕然。为解窘状，遂抓起茶杯，曰：“吾至锅炉房弄水也！”遂且笑且跑，且跑且笑。至锅炉前，仍大笑不止，致杯满水溢而不知。返途 ，仍大笑，手抖甚。返至教研组，水仅余半杯矣。

烂谷子——八十年代初，某老教师头发斑白，然非“两鬓斑白”，乃“一鬓斑白”也。人问其故，对曰：“让一部分头发先白起来嘛！”

陈芝麻——春夜猫啼，其声凄厉，某君叹曰：“痛苦的爱情！”

（完）

2003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