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让妈妈为你画上这张皮。（四）

（四）

依然，让妈妈为你画上这张皮。（四）

我女儿依然已经在病床上昏迷了七天了，医生说无能为力，只能听老天爷的安排了。看着你面目全非死活不知的样子，有一瞬间我竟然觉得或许就这样永远躺下去，别再醒来，才是最适合你的。我害怕你承受不了现在的自己，我害怕我也承受不了。那天把你送到医院之后奄奄一息的样子，一瞬间我的生活完全崩溃了。我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用，我的精神支柱崩塌了。

依然，我想带你离开，离开这张病床，离开这个破败不堪家，离开这座不堪回首的城市。你这么年轻、漂亮，这么纯洁、善良，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只有天堂适合你，妈妈送你去那儿，妈妈也会去地狱慢慢承受这一世的恶果。我们约定一下好不好？如果转世之前真有孟婆汤的话，你无论如何也要喝上一口。忘记这一世的肮脏，忘记这一世的愁怨，投身到一个好的家庭，不为富裕，只求幸福。妈妈的罪孽太深了，恐怕是看不到你了，十八层地狱，我会一层一层来救赎这一世的冤孽。依然，你点一下头，就算动一下手指也可以啊，妈妈想听到你的回答。

依然，你快看，窗外是你最喜欢的春天，万物复苏，我看过你藏在抽屉里的日记，你说你喜欢春天，喜欢感受这种重生的气息。正是这种蓬勃的生命力，才给了你活着的勇气，才能让你感受到活着的意义。我知道每到白玉兰花开的时候，你都会在房间里插上一朵，你说只有白玉兰的纯洁和神圣才能褪去这个房间里污浊淫秽的气息。你看见了吗，依然，就在你的耳边，那朵绽开的白玉兰正翘首以盼你的回来。你闻到这股淡淡的清香了吗，就弥漫在这个房间里。现在不管走到哪里妈妈都能闻见这若有若无的香味，再也不会让你感觉到脏了，妈妈身上就有这股味道。依然，你快看一下，门外的枯木都已经发芽了，为什么你还不愿醒来。春天真的来到了你的身边，为什么你还不愿醒过来。我明白了，我知道为什么了。依然，你放心，你再也不会看到了。

徜徉在崭新世界簇拥的花丛里，百花齐放，姹紫嫣红。然而我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白玉兰，这里面没有你。我发疯似的在四处寻找你熟悉的轮廓，这个陪伴我十多个春天的你却消失的毫无踪迹。白玉兰，是你在躲我么？我自顾自把你插在那样脏乱的环境中，玷污了你，辱没了你清白之身，使你生气了么？是我太过自私了。可是为什么会有你熟悉的味道萦绕在我的身边，是错觉么。不会的，你在这里，我能感受到你就在身边。我闻见你了，越来越近了。可是这个世界为什么渐渐模糊起来，我马上就要找到你了，为什么天却黑了起来。我什么都看不见了，白玉兰，我能感觉到你离我很近，告诉我你在哪里。我想要伸出双手去寻找，可为什么手臂变得那样沉重，我能够控制的只有动一下手指。

“依然，是你醒了么，我看见你动了，依然，医生，医生，她动了，依然她动了，医生你快来啊。”

王红云，为什么我又听见了你的声音。这次是如此的清晰，像是没有了两界之隔直接出现在我的耳朵里。啊，为什么我的全身有一种火烧之后的疼痛，那是皮肉粘黏在一起不可分割的疼痛。我感觉自己不能呼吸了，胸口特别的闷，像是压了几吨重物一样，喘不过气来。天空还是那样漆黑，一丝烟火都没有。人员嘈杂声，机械碰撞声，越来越多清晰地传到耳朵里。

“大家安静，不要说话，病人需要休息。”

男人的声音，怎么会有陌生男人的声音。病人，我是病人？难道我已经从这一个昏迷的世界里醒来，王红云，有她的声音。我是醒过来了。我本以为会一直这样躺下去，身上缠绕的绷带早已被当成了盛放躯体的棺材。在这里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早把自己看成了一个孤儿。王红云，之前那段话确实感动了我，我已经决定不再恨你了，但是也不想再见到你。可是没想到我们终究还是要瓜葛在一起。

“王红云，天这样黑为什么不开灯。咳、咳……”

我的声音去了哪儿，为什么发不出声音。天怎么一直都是黑的，你们说话啊，我能听见王红云你在那里边哭边抹眼泪，你快把灯打开。我闻见白玉兰的香气了，求你们开下灯让我看看它。不行，我要起来，我要给白玉兰道歉，我要起来。

“依然，求求你不要再乱动了。你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身体还很虚弱，听妈妈的话，好好躺下来。”

我的一切呐喊都成了徒劳，一切行动都那么软弱无力。一种可怕的念头出现在我脑海里，哑巴，失明。这一刻我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与娇弱哭出声来，泪水浸湿了绷带紧紧贴在眼睛上，喉咙里只有呲呲沙哑难听的吭声，像是一口恶心的浓痰卡在那里。现在，我连哭都哭不了了。王红云，你为什么要救我，就让我那天死在家里多好。

“依然，妈妈在身边，不要哭了，伤口会感染的，相信妈妈，你一定会好的。”

我再次感受到了白玉兰出现在眼前，是你做的吗，王红云。你害了我，现在又在伤害这朵花，我现在这副样子怎么配得上白玉兰呢。我不哭了，不动了，你放下它吧，让它离我越远越好。我累了，受不了了，我想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