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是大人了，满腹苦楚也要学会打碎牙混血吞

一

她叫傅京素，我叫她京素姐，其实比起叫她京素姐，我更愿意称呼她“姑娘”

我们是在做银行客服培训的时候认识的，我被她怪异的普通话口音所吸引的，问她是哪里的，她说江西

我没去过江西，也不知道他们那边人是不是和我一样的满口塑料普通话

那时候的客服培训课程很紧，要背很多的话术，往往一晚上就要记下两三页，第二天还要抽查，每天都要考试，不过关就要扣分，三次不过关就会被辞退

到现在还记得那是我毕业后的第四份工作，前三份都是类似于小助理的工作，可实际上，我希望做的是与文学相关联的工作

但是当时我实在太需要那份工作了，因为我已经混混度日了将近一个半月，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开始怨天尤人，已经到了整日昏睡的地步了，所以急需一份工作将我拉到正轨上来

每次上培训的时候我会很认真的记笔记，课堂上气氛很好，老师偶尔也会做游戏，而京素姐，往往就是我们整个培训班中最活泼的一个

那时候培训班里大多都是刚刚走出校园，满怀抱负却屈居现实的大学生，我以为京素姐也是，因为她长得不说女神却也年轻，比我们班里的男生还要活泼，每天都扎着高高的马尾，穿着漂亮的连衣裙，每一条都是红色，粉红浅红橘红深红，总之这样跳跃活泼的红色连衣裙对于我们死气沉沉的毕业生来说，是很少出现的

因为是给银行工作，培训很严格，每天都会有话术考核，她虽然不是最好的，但一定都是最积极的，每次考核紧张时她都会笑，不是羞涩的笑，就是那种没心没肺的笑

我这里说的“没心没肺的笑”，是褒义词

有一次考核老师问她，傅京素，你今年多大？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说，三十二岁，婚都结了

后来我才知道，她只身来到这里是因为她老公常年出差在外，住在这边的公公婆婆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

二

培训课程上了一半的时候，又来了一次面通，这次是与经理及其他上司直接沟通，过这个测试必须保证心理状态很好，不过分紧张，并且话术及其娴熟，不会错的离谱涉及到了法律项，因为一旦涉及到了法律项，那就会直接被淘汰

我心理素质并不好，面通的时候我甚至紧张的一句话开头头用了三个您好，毫无疑问，我面通不及格，面试官很客气的说我下次需要重考，我吸吸鼻子没说话就走了

实际上那时候我的眼泪已经要掉了，聚在眼眶蓄势待发，我轻轻一个动作，就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

我以为这会是我的第四份也会是最后一份工作，我甚至努力地记满了整个笔记本的笔记，结果面对这个成绩的时候我还是蒙了，大学时候我从没担心过我挂科，可是这比考试挂科的失望感，来的大多了

两天后，我自动退出培训了离开的时候，培训班里与我玩得好的朋友叫我别走，我没说话，因为我知道，说什么都是在为我的软弱无能找借口

离开之后我又过上了到处面试的生活，我的时间被分割成“在公交车上”与“不在公交车上”两部分，而辞职后与京素姐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公交车上

我记得遇见她的时候是个小雨天，她穿着深红色的束腰大长裙坐在公交车的后车厢，说实话，她不高，穿起来也没有那种亭亭玉立婀娜多姿的味道，可是她敢穿

我上车的时候人不多，投完币一转眼就看见了坐在后面玩手机的她，可是我培训时跟她不熟，所以就准备低着头就这样找个位子坐下

“阿九！”她叫住了我

我不好再装下去，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来，“咦？京素姐你怎么在这？”

“我回家啊，没想到在这看见你，遇见你可真好”

她还是老样子，说话声音有些大，声音里满是欢乐的样子，让我误以为最后那句“遇见可你真好”是在看小说

“是啊，真好”我愣愣的跟着附和

“我们加个微信吧！”她说着掏出手机，“你退出培训之后我还好奇呢，平时每天上课都是最认真记笔记的你，怎么就退出了”

我没想到她会记得我上培训课时候的样子来，还夸我认真，心里有些小小的安慰

“认真吗？没什么，就是不想做了”现在说起这些话的时候，也没了当时排山倒海一般失望的感觉，甚至有些麻木

她报给我一串手机号，我却因为很少玩微信不会加好友，尴尬的在微信的几个界面切换，最后还是看出来了我的小尴尬，拿过我的手机弄好后还给了我

很难相信她三十二岁，我二十一岁，她能hold住各种社交软件，而我却连加好友都不会

三

自从公交上的相遇后我们真的是再无交集，我也没把当初加她微信的事当回事，毕竟这个城市每天有这么多人与你打个照面擦肩而过，就算留下了各种联系方式，我们一个人还是一个人，谁也不会为了巩固关系而去为一个并不熟识的人费时费心

但是有时候你不在乎的消息，会由别人传入你的耳朵

再次听见她的消息的那时候，我已经应聘了一个文员的工作，老板很讨人厌，我每天都过得郁郁寡欢，恨不得老板去死，可是又不敢辞职，毕竟我的生活费已经不多了。

满腹苦楚时我逮住人就会大吐苦水，似乎这样我的痛苦就会被分担出去

那个曾经我培训班的朋友，就是在我被骂的狗血喷头，正四处寻安求慰的那天下午告诉我的

“你知道吗？京素姐离职了”

那距离我离开培训班已经一个月之后了，那时候的京素姐他们，应该已经上线工作了

“离职？为什么？”

“她老公跟她离婚了，据说在她在这之前她老公就有外遇找了小三，她一直都知道，所以就来这陪在她的公婆身边，她以为她老公会看在爸妈的份上回心转意，哎！男人真不是个东西！”

朋友说的很平淡，我听得却是愤懑不已

“那她现在呢？”

“你不知道，前几天那小三闹到她公婆家去了，当时就把她公婆气的直接进了医院，听说她公婆扬言要和儿子断绝关系，她家里事忙不过来了，一周前她就辞职了”

四

听完朋友的话我打开微信，进了京素姐的主页，除了她将签名改成了那句“你是个大人，就要学会所有的苦也好痛也好都要打碎牙混血吞”，一圈逛下来，我以为是朋友在骗我

京素姐的主页很正常，以及各式自制的点心菜肴，没有我预料中的哭天抢地怨天尤人，以及咒骂小三不得好死

她的主页里全部是健身，美食，与偶尔她穿着红裙子冲着镜头大笑的自拍，只是有一点不同了，她做了微商

是的，人人弃之的微商

我并不能明白她为什么要干这个，或许是为了让自己充实一些？

想想还是点开了对话框，“京素姐，在吗？”

“阿九，你找我聊天啦？真好！”

真好，完全不像是经历了风浪的女人

我问她，“你在做微商？

“对啊！”她回复的很快，后面还跟着个龇着牙笑的表情

这有点儿像她的习惯

“怎么想想做微商了？”我装作不知道她辞职一样的问

过了一会，她才回复我，是一段十六秒的语音

“最近家里出了好多事，我在银行那边也辞职了，暂时没有时间找工作，就做了微商，我跟你说啊，你可别信我朋友圈里发的那些广告，都是假的，可是没办法啊，日子还得过嘛！你说呢？”

一整段语音里听不见她一点点的抱怨，甚至还有小女孩子的娇嗔一般，我想了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发了个“对啊，真好”

对啊，真好

后来我的朋友圈里有越来越多的人做微商，刷屏，我全部一一屏蔽掉了，只留下了京素姐的，她从不刷屏，偶尔我还会特意翻到京素姐的主页看看她有没有更新，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可能是那句“乌云后面依然是灿烂的晴天”，也可能是那句“你可别信我朋友圈里发的那些广告，都是假的。

京素姐日子过得饱满，从没见过她大悲大喜怨天尤人，所有的苦也好悲也好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一转身还会笑给生活看，这大抵都是我做不到的

我又想起了那个公交车上，穿着并不衬她的大红色束腰长裙的样子，对我说，“遇见你可真好”

你已经是大人了，满腹苦楚也要学会打碎牙混血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