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教授

文/沉舟

谷教授的课一夜成为全校最热门的话题。

夏季风吹得整个校园都浮躁起来，徐徐的吹过每一条缝隙，似乎在为持久的热力酝酿着什么。

谷教授已经六十五高龄了，本该退休静养，却被学校高薪返聘回来继续授课，理由无非是什么“学生们都特别喜欢您的课”“好几个优秀的学生都舍不得您离开”“我们保证您的薪水比以前多一倍”“给您分配一个比较安静的教室”…… 还不是觊觎着老教授家里那成山的奖状和头衔，自然科学和心理学双博士，好在招生季诱惑一下新生家长。

就像疯狂追求女孩子的男孩子一样，之前话说的满满当当甜甜蜜蜜，事后却万事不足，一会儿嫌弃你那样一会儿厌倦你这样，不多久就渐渐冷落淡忘你了。谷教授并不多说什么，起码他真的分到了一间远离嘈杂的教学楼楼顶的教室，安静，舒适，阳光充足，少人打扰。

几乎无人问津的自然科学课程，然而年事已高的谷教授依然认认真真勤勤恳恳备好每一节课。学生们都不乐意跑五层楼特地上一节老头子讲科学的课，连帮忙点名喊到的人都没有，因为大家都知道谷教授不喜为难人，几乎从来不给学生不及格。选修这门课的人不少，因为修学分很简单，但是真正来上课的屈指可数。

谷教授没有表示出不满的情绪，相反的，他更喜欢这种“小班化教学”，没有调皮的的学生插嘴或者顶撞，也没有嗜睡的学生看着碍眼。谷教授甚至在他的教室里养了植物和金鱼，每天就蹬着自行车来学校，脚步矫健的踏上五楼，利索的打开教室门，开窗给植物通通风，浇浇水，喂喂金鱼，然后看看报纸和杂志，修改修改备课笔记，小嘬两口茶叶。

但是今天不一样。全校公认的女神级校花易星，居然被人发现选修了谷教授的自然科学课，并且今天开始去上课了。

宿舍里，据几个同时上课的理科男的惊魂未定的表情和语无伦次的表达，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们几个，怎么连话都说不清楚，这么简单的事，三言两语就能表达清楚了，你们偏要挤一堆牛头不对马嘴的形容词出来，小学六年白学了？”我看着眼前几个涨红了脸的理科男，依然躺在床位上玩着手机。但是0.01秒后，我从床上一跃而起，一个翻身从上铺下到地上，目瞪口呆的盯着那些镜片厚到可以防弹的理科男，“等等，你们说什么？易星？去上那个鬼教授的课了？”

挨着我的床位的万大明嘴里的瓜子喷了几个理科男一脸，一抹嘴巴站起来：“我靠？易星？她怎么这么想不开，宁愿去上鬼老头的课也不来看我打球，亏得我和她穿开裆裤的交情了。”

万大明和易星是来自同一个城市的，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据万大明的说法是穿开裆裤就定了娃娃亲的，但是易星说他们只是小学同桌而已。我还是比较相信后者的说法。

眼前几个理科男明显比较排斥“鬼教授”和“鬼老头”的称呼，但是基于全校没几个不这么“亲切”的喊谷教授的，他们几个也不好说什么。

“我听说啊，那个鬼老头啊，他……”万大明的表情凝重起来，但话说到一半就被一个理科男打断了。

“是谷巍教授！”由于情绪比较激动，理科男的大舌头也把“谷巍”念成了“鬼”，当场憋红了脸，只好不再作声。

万大明瞪了那理科男一眼，继续说：“有人说他在教室养小鬼呢！还有人亲眼看见他的身边有一群皮肤惨白的小孩子打闹着嬉笑，还有的人看见鬼老头下班的时候有个白衣女鬼帮他锁教室门。”

几个理科男吓得脸色苍白，我看距离那几个“小鬼”也不远了，但是他们还是用着毫无逻辑的话极力辩解着：“这些鬼神之论都是没有科学依据的，所以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我对于理科男们没有兴趣，对于鬼教授也没兴趣，对于鬼故事更没兴趣，我看关于鬼教授，也只有校花选了他的课这件事有一丝爆点吧。我顿时失去了兴趣，又爬回床上，继续玩手机。

好奇心驱使我点开了学校论坛。果然，“校花上鬼老头的课”这件事已经不是新闻了，几乎所有页面、帖子都在谈论这件事，最扯淡的还是那些毫无依据和水平的鬼故事层出不穷，我看不一会儿可怜的校花就要变成贞子出入在各大网站上了。翻了翻论坛，没有什么有意义的讨论，当事人易星也始终没有站出来说一句话，我觉得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同学选了一门普通的课程而已，这么普通的事情也没什么疑点吧，怎么就没人讨论那几个理科男怎么选了鬼老头的课呢。我关掉了网页，打开了手游（手机游戏）。

今天没什么大的战绩，就是打了几场小型人机比赛，和几个陌生的队友打得倒是挺顺手的。打了一会儿，我回到自己的战队。我所属的战队的名字简单粗暴，“X大学战团”，顾名思义，这个战队里几百号人都是我们大学的宅男。我一直觉得起这么个名字不太好，万一哪天我们打的特别顺手结果对方不高兴了叫人来学校门口堵人怎么办？不过没有先例也没有人又危机感，就这样这个战队沿用至今。现在，我打开了战队的大厅，有大家的聊天窗口，看起来还蛮热闹的，我就点进去看了一下。

“都听说了易星的事情吧。”

“啧，人家果然不是花瓶，名不虚传啊。”

“楼上的，我们X大校花怎么说也是智慧和美貌一体的好不好！”

“修自然科学就已经了不起了，还修鬼老头的，我服了。”

“为了咱们的雅典娜女神，走，出团战去！”

“走走走！”

“……”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果然都是一群屌丝啊。想着，我默默放下了手机。对面的万大明正在练习仰卧起坐，锻炼他紧实的肌肉。但是学校宿舍条件一般，虽然规模减小到四人一间，而且不是上下铺了，但是现在人人都是上铺，遇到个万大明还得天天经历几十分钟的地震。我和大明的宿舍是安排的最后一间，在男生宿舍顶楼四楼的走廊尽头，而且目前只有我们两个人，还有一个准备新搬进来的学弟还在家里打包收拾呢。

“杨柯……你说……易星……为……为什么……要……要选……鬼……鬼……鬼老头……的课啊……”万大明边做仰卧起坐边神情痛苦的说。

“你管人家呢，人家爱科学，科学是客观的，谁管你教授是人是鬼。”我尽量把身体贴近墙面，以免被万大明震得摔下去。

“那她，怎么，都不愿意，看我，打，打，打……”万大明一个起身坐在床上，气喘吁吁的说着话。我不忍心看着他如此模样的说话，便一口打断了他：“打你的酱油去。都说了易星是好学生了，怎么可能浪费生命看你打球，就你那十球九不进的技术，人家还不如逗逗小鬼有趣呢。”

“杨柯，你这么说话，就不对了，好歹我，是个爆扣，小王子啊……”

“就你那爆扣，要不是继承了老祖宗长臂猿的优良基因，我借你两条腿你都扣不进去。”

话是这么说，虽然万大明颜值没有高到万人迷的程度，但是他身材是真心好，而且人高马大，我182的标准身材在他身边也只是相形见拙，只能勉强用头顶到他的下巴。为此，他的床位是特殊定制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被安排在最后一间的原因，因为这件宿舍是打通了两间宿舍那么大的，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住的确是显得很空荡。

一夜话题，毋庸赘述，无非是“易星”“鬼老头”和鬼故事。

第二天的热门如约而来，凡是见到易星的人无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特别是看到她走上楼甚至一直往上走的时候。易星面不改色，泰然自若的走上楼，仿佛那些人的谈论和眼神都与她无关似的。

很快，校花的浪被拍了过去，这件事慢慢的淡了下去，但是波涛汹涌的第二浪紧接着来了。

谷教授放在教室里的手表昨天晚上被偷了。谷教授素来不喜欢高调和声张，但是由于校花的加入，不少或痴情或八卦的学生也跟着选修了这门课程，谷教授教室里的一举一动都不胫而走了。

谷教授不喜奢侈，但唯独这块表是算得上名号的古董，但是谷教授又不是一个把古董当宝贝捧着锁在保险箱里的人，他觉得物尽其用，你是块表就尽好你表的职责，你是个学生就尽好你学生的本分。诚实和认真，谦虚和谨慎，此刻倒像一组反义词。

午间，食堂。

“你听说了吗？那个……”万大明嘴里嚼着食物含糊不清的说着话。

“你能不能换句台词？”我把他手里的鸡腿塞进他的嘴里，“这些事情不用你说我走到哪里都听到人谈论。”

万大明狠狠的啃了一口鸡腿，好像原来的那只鸡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妈的，老子当初一块大金表丢了见谁问了都说不知道没看见，谁知道他们在后面怎么卖了分钱呢。”

“偷东西这种事，不是调一下监控就完事了吗？”我随口一问。

“就他那个鬼教室，只有走廊楼梯口有个监控，该坏的也都坏的差不多了，连教室门口都是死角，而且晚上黑灯瞎火的，我看也只有鬼了。”

我缓缓咀嚼完嘴里的食物，不经意的抬眼却撞见迎面而来的易星。其实我和易星不算熟络，只是总是听大明提起，也不怎么见过他们两说话，只是见面会点头致意一下而已。

我对着万大明朝他背后努了努嘴。万大明叼着鸡腿就转头，一看是易星吓得鸡腿都掉在了地上，这倒不仅吓了万大明一跳，就连走来的易星也吓了一跳，手里的餐盘险些全盖在万大明的身上。

“啊，大明……”易星有些惊魂未定。

“易易易易易星啊，你你你你你坐啊……”万大明语无伦次的紧张起来。我听到这句话差点就没把嘴里的饭喷在易星的白裙子上。

没想到易星居然没有拒绝，点了点头就朝万大明里面的座位迈步。显然万大明才反应过来他自己说了什么愚蠢的话，但是看到易星居然这么自然就接受了，更是惊讶，连让都没有让一下。这下轮到易星尴尬的站在那里了。我忙起身让易星坐到我的位置边上，她笑了一下挨着我并肩坐了下来。万大明终于回过神来了，看到我和易星并肩坐着他大概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只好愤愤的捡起地上的鸡腿，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始吃白米饭。

饭桌上很尴尬，只听得到万大明扒饭的声音。我只好先开口打破沉默：“易星是吧，我是万大明的舍友，我，我叫杨柯，总是听大明提起你。”

易星浅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只好转头看向万大明：“大明啊，听说你和易星是青梅竹马啊？”

万大明听到我如此没头没脑的没话找话，被米饭呛了一大口，开始剧烈的咳嗽，还好没有喷饭。

万大明一脸很想说话的表情，但是苦于咳嗽太激烈没办法发出声音，只好一直涨红着脸摆手。易星抿嘴偷笑了一下，缓缓开口：“是啊，我和大明是小学同桌。”

我装作才明白的样子“哦”了一声，场面又陷入了尴尬，不过这次只有万大明停不下来的咳嗽声。

“那个，听说，鬼……谷教授的教室，有东西被偷了啊？”我顺口一题。

但很明显身边的易星小小的震撼了一下，拿着筷子的手在空中凝固了半秒，脸上的表情也僵硬了，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淡淡地说：“我知道。”

我正想再问点什么的时候，易星突然匆匆起身，说了句“我还有事”就朝另一边走去离开了。与此同时，万大明的咳嗽终于停了下来，他一脸无奈的看着易星离去的背影，只好一个劲责备我为什么害他吃白饭都呛到。

我不理会万大明，只是看着易星匆匆消失在食堂门口的身影，心底泛起异样的感觉。

“什么？鬼老头东西又被偷了？他哪来这么多有钱的玩意儿？”万大明刷着校园论坛，似乎关于易星的消息他都格外关注起来。

“那有什么好惊讶的？返聘不是保证两倍工资吗？”我对着电脑一顿猛敲，并没有怎么留意万大明的话，“快点补血，别玩手机了，老子都要挂了。”

万大明手机一扔开始噼里啪啦的敲击键盘，还不忘解释：“你相信学校说的话？说两倍工资就真的两倍？我记得听谁说的，那个臭屁的主任说的什么，自然科学课程本来选修的人就少，老师的工资本来就高不到哪里去，双倍说不定还不如人家国文老师的工资高呢。嘿对面的什么素质，老子随手捡了几套装备，打不过就骂，看爷爷我不骂死你。”

我一心专注于游戏中，这才看到屏幕下方的对话框里对方的人开始进行语言攻击了。我也心中大不快，刚想回两句“客套”一下，对方就先开口了：“打个游戏偷我们装备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去偷鬼老头的教室啊。”我的手停在了键盘上，万大明也停了下来，两人对视一眼，万大明忙抓回手机又确认了一眼，骂道：“我靠，我就说是真的又被偷了，你看，还闹鬼了呢。”

我接过手机，扫视了一眼屏幕上的内容：昨天晚上鬼老头的教室又遭窃！自然科学课的同学打算集资买些专业书和专业设备，拼拼凑凑的集了两万块，本来临时锁在教师讲台里的钱却不翼而飞！目击证人声称看到一个美若天仙的女鬼！内部知情人士透露， 门上无撬锁痕迹！案发现场疑点重重！同上次的作案手法如出一辙！

下面的评论已经开始热闹起来。看到“门上无撬锁痕迹”这里，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钥匙的保管人身上，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女生，评论里有人解释说她成绩不错，从不缺席，有的时候她也会为了躲避嘈杂到这里来自习，所以鬼教授把大大小小的钥匙都给她备份了一份。但是这个女生却评论解释说是易星问她借的，那个晚上她没有钥匙。

看到这里，我抬头看了一眼万大明，万大明也一脸不相信：“这不可能的，易星不是这种人。”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但是回想起午饭时候易星的怪异举动，又不禁在心里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上一桩偷表事件还没柳暗花明，这下又来了一个偷钱事件。

我和万大明没了打游戏的心情，又回骂了对方几句就下了线，爬回各自的床上。

事不过三，学校当机立断在谷教授的教室外多加了几个探头。这倒是让谷教授不自在了，但是谷教授还是没说什么。果然，不出三天，摄像头就陆陆续续坏了三四个，教授神秘的教室再一次完美避开所有监视。

走在学校的每一个角落几乎都在讨论鬼教授的鬼教室，说是谷教授养的小鬼偷了那钱来拿给谷教授的，还有人说监控里拍到了教室里闪过一道白光，然后教室的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打开又关上，不见人影，诡异至极。

“你说现在的人怎么还那么封建迷信，还相信怪力乱神那一套说法。”我不屑的看着那些神色凝重而惶恐的学生。

“我说，你可别不信，在哪都可以不信，就是在那一间教室不能不信。”万大明突然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跟我说话。

我依然无感，反问：“为什么？那教室真的闹鬼不成？”

“说不定啊，不是教室闹鬼，而是‘人’，就是鬼！”万大明和我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因为我们都看到了不远处蹬着自行车迎面而来的谷教授。我和万大明都不吭声，却也不移步，就看着面无表情的谷教授缓缓骑过我们身边。当教授过去了好一会儿，我和万大明才敢喘大气。

“我们，我们为什么那么紧张啊？”我咽了口口水。

万大明神情恍惚，好半天才缓缓摇着头：“不……不知道啊……”

就在这时，我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剧烈的震动起来。新信息。发件人：未知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短信。内容很诡异：想知道鬼的秘密吗？晚上九点，鬼教室见。

万大明也发现我的表情不对，一把从我手中夺过手机，看完之后也是一阵骇然。“我靠，准是哪个孙子吓唬人的吧？我说，杨柯，你不会真要去吧？”

“我也拿不定主意，晚上再说吧。”我从万大明的手里抽出我的手机，匆匆向前走去，而我的心里却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上午的课是没什么精神的，正好我和万大明下午都没课，我们就打算下午去自然科学教室旁听一节课。

果然，上课的人不超过十个。当然，易星也在其中。看到我们的到来，易星表现出了微微的诧异，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就自顾自写起了笔记。

谷教授理了理备案，清了清嗓子，站起身走到讲台前，对着寥寥数人开始了讲课。其实谷教授的课很细致也很周全，但是由于谷教授缺乏幽默细胞，本身就有些深涩难懂的自然科学变得更加枯燥了。谷教授开嗓不过五分钟，万大明就已经扑在桌面上找周公去了。还好万大明不打呼噜，不然肯定响彻整个空空荡荡的教室。

我正想着，谷教授的讲课突然顿了一顿，好像正为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什么事情酝酿氛围。与此同时，万大明大喊了一声“鬼啊”就醒了过来，一脸惊恐的看着谷教授，而谷教授则用一种深邃到不可捉摸的眼神盯着万大明。此时的万大明额头上已经冷汗直下，正想落跑，却被我一把拉住。

谷教授很不自在的咳了声嗽，大家的视线又重新落回他身上去，他也继续面不改色的讲课。

万大明的脸色还有些苍白，我忙低声问他怎么了。万大明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眼睛中布满了恐惧，他深深的咽了一口口水，颤颤巍巍的吐出几个字：“鬼……我……我看见……鬼……”

“大白天见什么鬼？”我不禁失笑，但转念又想到万大明曾说过的一句话“在哪都可以不信，就是在那一间教室不能不信”。我很认真的看着万大明：“你看到了什么？”

“鬼……白色的……肯定是鬼……”万大明的声音越发的低沉，也越发的颤抖。

白衣女鬼？我好像有些印象，稍一回想，就想起来了，万大明提过。“你做白日梦了吧？看到个鬼又怎么了？”

万大明不再说话，浑浑噩噩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抓住我的手就往教室外面跑，一口气跑下了五楼才肯放手，我的手上已经有一块深深的红印子，被他抓的生疼。

“说吧，你刚才到底看到了什么？”我把气理顺，脱口就问。

“我，我看到……看到……”万大明的表情有些扭曲起来，“我刚才有些半梦半醒……结果恍恍惚惚的，看到桌子下面伸出来一只手……我以为是做梦了，就用力眨了眨眼，结果真的看到一只手……那只手，又白又细，肯定是女人的手……可是，哪有那么白的……简直就像一张白纸一样……那手……猛地抓住我的脚腕……那手冰凉冰凉的，简直比冰块还冰……我就突然醒了过来，一抬头就看见……鬼老头在看着我……那眼神，我真的是永生难忘……”

即使身上跑的汗流浃背，但是我的后背还是传来一阵刺骨的寒冷。“肯定是你的幻觉吧……”我轻声的说。

“不可能，那手是活生生，不，是真真的抓在我腿上了，你看，到现在还有印子呢！”说着，他就撩起了裤腿，果然，有一圈深红的印子圈住他的脚腕，“我就说了，那老头不正常，他，他养小鬼！不，不止，说不定，他就是……”

“好了，”我打断了万大明越说越离谱的话，“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那条短信是谁发的和晚上到底要不要去的问题。”

万大明一副铁了心的样子：“不，我不去，打死我都不去。”看他的口型，可能一句“有鬼”就要脱口而出，但是他看了我一眼，似乎看出我有一探到底的冲动，话又硬是吞回了肚子里去。

焦急的等待中，黑夜无声的降临。比每一个普通的黑夜都普通，却比每一个黑夜都紧张。晚饭没什么胃口，我草草了事的准备离开食堂，万大明用像看着临刑的勇士一般悲壮的眼神看着我。

“电话联系。”我丢下一句话就走出了食堂。食堂外面的人不多，大部分还在食堂里享受着美食。正好，我也好理理思绪。

迎面吹来的风夹带着些许热度，所幸的是还算凉爽，是我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谷教授。自然科学。易星。失窃。短信。万大明。鬼……

鬼。

鬼？

鬼会发短信吗？不会。

鬼会偷东西吗？不会。

那么，真的有鬼吗？

答案是否定的。

失窃案到现在依旧没有水落石出，而谷教授也依旧表现得不骄不躁，不过他本来就有些脱凡超俗的意思，不然怎么会一块价值连城的古董表都当路边摊天天带着随便乱放呢，教室的钥匙也这么轻易的交给学生呢。否则的话，就是谷教授真的有鬼，不是心里有鬼，就是他在捣鬼。

对啊，鬼教授。万大明在他的课上喊出了“有鬼”，可是他的脸色完全没变化甚至嘴角都没有抽一下，眼神冷漠甚至没有丝毫情感。有机会的话，我真希望能感受一下这个鬼教授的身体有没有温度，会不会真的是一具行尸走肉。

那易星又怎么解释呢？突然去上自然科学课就不说了，为什么瞬间成为偷窃对象也丝毫不为自己辩解？是不屑还是心虚？她真的偷东西了吗？如果不是她偷的，为什么不解释？如果是她偷的，为什么要在被怀疑了之后继续作案？完全没有头绪。

不知不觉，走到了教学楼底。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八点了。我把薄外套裹得紧了些，一鼓作气走上了楼。

在四楼和五楼的转角口，我的脚步不自主的放慢了，最后停了下来。

再往前走一步就要上五楼了。我深吸一口气，正要迈出步子，却突然听到五楼的教室里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声音在这寂静无比的黑暗中显得分外清晰，我甚至可以分辨出，这是一部手机跌落的声音。

我不禁提高了警惕。我把脚步放的越来越低，贴紧墙面，蹑手蹑脚的接近教室门口。手机已经紧紧攥在手里了，我的手指轻轻在屏幕上划了划，深吸一口气，一个健步冲进教室，同时打开了手机的照明功能。教室里的人似乎吓了一跳，一个后退结果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一下摔倒在地上。这下是跑不掉了。

“是谁？”

令我有些意外的，竟然是一个女生的声音，充满了紧张和惶恐，她的声音都在颤抖。更让我觉得诡异的，是这个声音竟然如此熟悉。

“你……”我手里的光打到跌倒的女生身上，她手里的手机掉落在一边，光朝上打在她的脸上，画面诡异十分，在看清她的脸后，我不禁小小的震撼了一下，“你……易星？”

“……杨，杨柯？”易星似乎也有小小的意外，但是和我所意外的不同，“你，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短信果然是你发的？”我的心底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反感。

“……是，是我……”易星的脸上写满了委屈和抱歉，就像一个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让人不忍心再生他们的气。

“算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我突然瞥见了她身边不远处的地上的一个小小的手提包，大概和一张明信片一样大小的一个黑色的女士手提包，里面的一块表跌落了出来。

“这……这个是……”易星匆匆忙忙捡起自己的手机，又找到表和包，却被我一下从她手中抢过那个包，打开一看，果然是谷教授的古董表。我抬头看着易星：“易星？”

没想到易星居然急得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我一下没了主意，手忙脚乱不知道是去安慰她好还是去看那块表好。还好易星很快就止住了泪水，小声的说：“我们，我们把表先放在这里，然后到外面找个地方，我再告诉你。”

我想了想，觉得这样做没什么不妥，就看着易星把那块表擦拭干净，放回了教授讲台的抽屉里。

这时，我才有功夫环顾打量我所处的环境。因为手机的手电筒没有关掉过，竟没发现教室里竟然是漆黑一片，两边的窗的窗帘都被降了下来。

“杨柯？”易星轻轻唤了我一声，我回头看到她准备离开，也跟了上去。

就在即将走出教室的那一刻，我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陡然停住了脚步，易星回头问：“怎么了？”

“监控。”我淡淡的说了一句。我突然隐隐约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放心，我是不会让自己被监控拍到的，所以我在进教室之前就把监控关了。”易星轻描淡写的说。

我还是不确定，但是看到她已经坦然的站到监控能力范围之内了，只好忐忑的跟着走了出去。

离开了教学楼，一路无话。我们走学校后门离开了学校，找了一家夜间大排档，易星要了两瓶啤酒，我点了几串烧烤。

易星熟练的打开两个酒瓶，递给我一个，我迟疑了一下，接了过来。易星开始大口大口的吞咽着啤酒，一口就半瓶下肚了。我稍微喝了几口，就忍不住开口了：“易星……”

易星竟然又开始哭了起来。声音微弱，但是听者都能感觉到那啜泣中的重量，是接近崩溃的悲伤和压抑太久的情绪。我也不再催她，大口灌着酒。

少时，几串裹着油的烤串端了上来，易星擦了擦眼泪，大口吃起来，丝毫不顾及形象。我没见过这样的易星。在我印象中，易星永远都是那个不苟言笑、高高在上的女神，面容清秀，身材完美，聪颖过人，待人真诚。而现在，我眼前的易星，像每一个普通的女生一样，简单的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没有丝毫保留，没有丝毫做作。这样真性情的易星，似乎又平添了一分性感的魅力。

“我家里很穷，”易星终于缓缓开口了，还不时抽抽鼻子，但是表情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我爸爸在外面被人骗去赌钱，结果把家里的东西都赔了，现在在外面还欠了一大笔钱。”

“所以，你就想到偷东西去帮他还债？”

易星没有否认，只是又开始大口的灌酒。

“杨柯，跟我一起吧。”良久，易星盯着酒瓶里的酒，轻声的说。

我一下没反应过来，易星以为我没听懂：“要不要跟我一起？我们五五分。”

“不，我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我就算有一天穷得裸奔我也不会选择这条路。易星，救你爸爸的方法有很多，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

易星没有说话，似乎还有什么苦衷。

“易星，你不是这样的人。”我看着她喝酒时候痛苦表情，“你根本就不爱喝酒，也不爱吃烤串，也不会去偷东西。”

易星依然不说话，却放下了酒瓶。

“不然你也不会把表送回来。”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路子……不然，不然肯定要被抓住的……”易星辩解道。

“我认识的易星是个天真可爱的女孩，就是那个做错事都会急的哭出来的单纯的女孩。易星，停手吧，你这是在犯罪啊。”我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孩。

“我们……我们回去吧。”易星疲倦的说，仰头喝尽了瓶中最后一口酒。

我原以为易星会就此放手，可是事实证明我错了。第二天，我起得很晚。我是被万大明的尖叫吵醒的。

“天啊！杨柯！杨柯杨柯杨柯杨柯！你快醒醒！杨柯！”万大明大叫一声，急促的叫着我的名字。

疲惫不堪的睁开眼，我不满的骂他：“靠，一大早瞎吵吵什么，让不让人睡觉了？！”

“不是啊，你快看学校论坛啊，到处都是你的名字！”

我又将合上的双眼瞬间弹了开来，掏出手机，一看，果然，前几条几乎都是“杨柯才是幕后黑手”“贼人杨柯”“鬼教授的关门弟子”“杨柯陷害易星”等等，甚至还有一个“鬼手杨柯”，我抬起头问万大明：“那个‘鬼手杨柯’什么的，是你传出去的吧？”

“冤枉啊，我只是说了那只鬼手的事情，都是他们这群无聊的人自己猜的啊！”

我随便点开了几个帖子，内容都大同小异，讲的无非是什么“杨柯昨日深夜潜入鬼教室盗窃 被监控拍下”“昨天我看见杨柯鬼鬼祟祟的去教学楼 过了几分钟就带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下楼了”之类的无稽之谈，有的帖子里真的配了图片，但都很明显是PS大神的劣作。不过有一张照片吸引了我的目光，图片里是模糊的我贴在墙上的样子，是监控里录到的内容。我稍微回想了一下，大概是在我还没进教室的时候被拍到的。真是太大意了。

“杨，杨柯，你昨天……真的去了啊？”万大明试探性的问我。

“妈的你也怀疑老子？”我真是有些怒不可遏了，“是我按照短信上说的那样去了教室里，没想中计了，这是易星为了让我替她背这个黑锅而设的圈套！妈的，这个女人……”

万大明有些见不得别人说易星坏话，但顾忌着我现在愤怒的心情：“等等，你说什么易星啊？和易星有什么关系啊？”

“易星才是那个小偷！我昨天去早了，抓到易星在教室，结果被监控拍了下来，后来走的时候，易星说她关了监控，但是她把我进去的部分留了下来，不就是为了把所有罪名都栽赃在我身上嘛！”我越想越气愤。

“你说清楚点，易星在教室？怎么可能？她在那里干嘛？”

“还那块老古董表，她急需钱，但是又不会出手，于是就只好还回来了。本来她是指望她行动完之后我才会到的，这样我就能暴露在监控下了。可是她没想到我会早到，打破了她的计划，没想到她还是有办法栽赃给我。”

“不可能，易星不是这样的人！”万大明依然不相信。

“那我就像是会去偷东西的人了？”我气不打一处来。

“你当然也不是！我怎么会不相信你！”万大明有些不好意思。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去找易星当面质问一下。

万大明大概是怕我一个激动就把易星打一顿，于是坚持和我一起去。

在众人怪异的目光下，我终于在教学楼附近找到了正在朝教室走去的易星。

“易星，你等等！”我远远地叫住易星，“易星，那些谣言是不是都是你传出去的？”

易星转过来，微笑着面朝我：“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我真是满腔怒火都要喷发出来了，还好万大明及时追了上来，看到我表情不对，赶紧打圆场：“哎哎哎，大家有话好好说嘛，何必动气呢？”

“是啊，杨柯，遇事多用用脑子，多考虑考虑，不要那么草率的妄下断论。”易星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我听得出来易星话里有话。万大明疑惑的看向我：“易星说的什么意思啊？”

“大明，这次我逃不掉了。”

“啊？”

晚饭后，我找借口离开了万大明，一个人在学校里闲逛。不知不觉中，我走到了教学楼面前。

平日里光彩的教学楼，在黑夜里却缩成一团。有人说，学校是阴气最重的地方，白天有几千号鲜活的生命的阳气镇着，而夜晚反差太大，一丝阳气全无的地方自然充满了拥挤的阴气。所以面前的教学楼不仅显得矮小，甚至有些阴森可怖。

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呢？我自己不禁觉得好笑。我是在担心什么吗？担心我自己？担心易星？

我摇了摇头，脚步却一步步挪向楼梯。

走廊两边的安全出口的绿色发光标志在黑夜中显得诡异十分，有的教室窗户没有关好，所谓清风乱翻书在此时却格外不应景。我像是被一股力量驱使着，踏上了五楼的地面。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鬼教室的门。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我看见了易星。但是易星只是呆呆的站在讲台后面，一动不动。由于夜光昏暗，我几乎看不清易星的脸，只好凑近问她：“易星？你怎么在这里？”

易星不说话。在近处，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易星脸上的轮廓。细长的眉毛，高高的鼻梁，微微上翘的嘴角。但美中不足的是，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居然没有丝毫的神采。

我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也不眨眼，也不回神。我心中暗自好奇，不自觉的把目光顺着她盯着的方向看去。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

“你终于来了。”黑暗里传来一个沧桑幽邃的声音。

“你是谁？”我不禁被这突如起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谷……谷教授？”

“在你看来，我是谷教授，但是在她看来，我又不是。”

我转过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易星。

“你对她做了什么？”我有些紧张起来。

“不要担心，只是很简单的催眠。因为我在等你。”

“等我？”

“易星叫你帮她，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我大惊失色。

“没错。那就是属于比较厉害的催眠了。”“教授”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骄傲。

“你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吗？”我已经有些恼怒起来。

黑暗中传来冷笑的声音。我不禁感到一股寒意。

“那些关于鬼的传说和故事，说的都是你？“

“人的双眼和大脑是最不可靠的，你永远都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的欺骗了你。比如错认锁门的那位女同学是什么白衣女鬼。“

“那……大明上课的时候，是你催眠了他？”我难以置信的看着“教授”。

“你觉得万大明是不是有那个力气呢？”

我想到他拽我的时候的力气是如此的惊人，不禁相信了一半。

“你到底是谁？”我再次提出了这个问题。

“我是鬼啊。”声音越来越近，可以分辨出一个人慢慢从黑暗中其实，徐徐向我走来。

“谷教授呢？”

“我不就在你眼前吗？”谷教授的脸从黑暗中浮现，带着诡异的笑容，停在了距离我一米不到的地方。

我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向后退了半步，已经贴到了墙面上。

“你到底想干嘛？”我的声音提高了一倍。

“我想干嘛？我都一把年纪了，我想干嘛？”谷教授笑了起来，“要不是那个没用的老东西一直占着我的躯体，我会被压制几十年而翻不了身吗？现在人也老了，不中用了，我晚年的唯一乐趣只剩下了战争，而我，就是要打赢这场战争。”谷教授越说越激动。

我已经完全糊涂了，听不出这话背后的意思。

“我不管你有什么私人恩怨，但是为什么要找上易星？”

“我需要一个影响力大的人，并且这个人能轻易地为我所用。”

“你这样实在伤害她，害她犯罪！”

“小伙子，她有她的苦衷，我想你一定知道。人性中那么多弱点，每个人却都败给一个贪婪。她做这些事都是自愿的，我的催眠只是多少给了一点点帮助，来使她不会被人抓到。”

什么？易星是自愿的？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说的话？”我怀疑的看着面前的人。

“因为我没有骗你的理由。你只不过是易星找来替她的贪婪背黑锅的人，我也只是请你来帮助易星而已。”

“怎么帮？”

谷教授微笑了一下：“小伙子，替我消灭那个鬼老头。”

我没有说话。

“你比易星清醒，她已经陷入深渊不可自拔了，你要做的就是协助我，我的目的达成的时候，就是易星清醒的时候。”

那个如鬼魂一般的“谷教授”徐徐走出了教室。当他离开教室的一刹那，易星的身体猛地一晃，摔倒在地上，回过神看到我的时候竟有些惊讶：“杨柯？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看着易星有些慌张的神色：“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易星的头似乎有些晕晕沉沉，回想了半天最后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

“其实没什么，就是你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晕倒了，我路过看见了，就进来了。”

“晕倒了？我的头好像是有点晕……可是，你怎么会路过这里的？”

“你就别管这么多了。”我看了易星一眼，“你是不是又来偷东西的？”

“我……”

易星没有再说下去。

“走吧，回去吧。”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寝室，万大明看到我面色凝重，忙问我怎么回事。我没有把事情告诉他，只是告诉他在学校偶遇了易星，聊了一会儿。

“哎呀，那你以后散步可得带上我呀，你说你小子运气怎么那么好呢，三天两头都能碰到校花……”万大明似乎还在滔滔不绝的感慨着，但我却什么也听不见了，满脑子里只有谷教授和易星的脸在不停的闪过。

“……我跟你说啊，这个人啊，到了一定年纪，就得谈恋爱，不谈恋爱的话呢，你这个人就是不完整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每个人的心里都住了两个小精灵，一个是善良的小天使，一个是邪恶的小恶魔，他们一天到晚就打架，你单身的时候就是纯洁的小天使占上风，但是你看到人家秀恩爱的时候呢，小恶魔就不服，那攻击力满点啊……”万大明居然自言自语的演讲了那么久，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你这些童话故事都哪里看来的？”我不屑的回答。

“切，你这糙汉子当然不懂，那些小女生就爱听这些，我教给你了，今后你大可逍遥快活去了。”

“大哥，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相信你那套天使魔鬼的故事啊，这是……”我的话陡然停住了。

万大明本来想争辩什么，但是看我话说到一半停下了，不禁沾沾自喜：“怎么样，你也同意我的观点了吧？知道自己错了吧？”

“我知道了！”我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你，你你你知道自己错了就知道了呗，这么激动干什么！”万大明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

“我知道了，那个谷教授，他……他真的是鬼！”我又激动起来。

万大明目瞪口呆的看着我，似乎完全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没错，那个人就是个“鬼”，是谷教授心里的鬼。谷教授根本不知道自己人格分裂，而精通心理学的鬼能够催眠同体的谷教授，而谷教授却只知道众人怀疑的对象易星和我。倍受诱惑的易星选择接受了鬼的催眠，而成为了鬼的傀儡。易星的心性也早已改变，根本就不再是那个“跟万大明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那个单纯的女孩了。

当人受制于人时，会想要反抗，不惜一切代价的反抗。当人受制于自己的时候呢？天使和魔鬼的战斗，一定要以一方的消灭为代价吗？

我越想越乱，最后还是回到了一个问题上：鬼教授要如何消灭谷教授？

女生宿舍楼下。

“杨柯？”易星下楼看到我时不免惊讶。

“易星。”我打了招呼走过去，“走吧。”

“去，去哪？”易星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我。

“去上课啊。”

“我……我要去上，谷教授的课……”易星显得有些心虚。

“我知道，我也要去，一起吧。”说完，我很自然的朝前走去。易星呆在原地半晌才追了上来。

“你去干嘛？”

“上课啊。”

在我眼里还是同样枯燥无味的课显得漫长无比，但是我却一直紧张的看着谷教授。

下课时，我和易星是最后离开教室的学生。

“易星，我有东西落在教室了，你先走吧，不要等我了。”说完，我就跑回了教室。

鬼教授已经端坐在讲台前等我了。

“你来了。”鬼教授很自然的打着招呼。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径直走到他面前，通过眼神我就能确认他的确就是鬼教授，而不是谷教授了。

“说吧，你要我怎么做。”

“年轻人，做事万万不可操之过急，凡事都讲究一个熟度，时机成熟之时，该发生的自然会发生。”鬼教授玩弄着茶杯，却没有喝里面的茶水。

“我没有时间，也没有耐心，你就说你要我怎么做吧。”我有些不耐烦起来。

鬼教授的笑容褪去：“你说，一个人怎么样才算消失呢？”

我体会不到这话背后的重量，但是却被这话狠狠重击了。

我慢慢走出教室，却撞上了站在门口的易星。易星的脸上写满了惊恐。我刚想解释什么的时候，她却一转身跑开了。我没有追上去，因为我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连着好几天，我没有去找过鬼教授，却也没有再看见过易星。我甚至开始找她，但是根本找不到。

万大明开始急了：“这个易星跑哪里去了？不会是人口失踪吧？要不咱们报警吧？”

“这么大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丢？”话是这么说，但是我也开始不安起来。

“那不一样啊，她长得那么漂亮，万一……”万大明自知失言，停顿了一会儿，“不行，我要去找她。”

“大明……”

又连着找了两天，整个学校都被我和万大明翻过来了，还是不见易星的丝毫痕迹，家里人也联系不上。易星就这样失踪了。最后，校方报了警。

我终于又朝鬼教室的方向走去。刚下课，谷教授还在教室里。

“谷教授。”我走了进去，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谷教授看了我一眼，停顿了几秒，突然开口：“你来了。”

“易星在哪？”

“怎么，你以为是我藏了那姑娘？”鬼教授不屑的说，“她到是跑的勤快，连我也找不到她。”

“不可能，你不是催眠了她吗？”

“你以为催眠是万能的吗？孩子，她如果一直没有联系过你的话，那么，她肯定很危险了。”说完，我看见鬼教授的双眉紧蹙起来。

“什么？她会有危险？”

“她很危险。”鬼教授用低沉的声音重复了一边他自己的话。

我朝楼下跑去。突然，身后传来一股浓浓的烟味。我回头一看，从楼上慢慢扩散下来一股厚厚的浓烟。

我大骂一声，加快了向下跑的步伐，却突然反应过来还在楼上的鬼教授，还有谷教授。我用袖口护好口鼻，又反身朝楼上奔去。

楼梯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易星？我的脑海里飞速的闪过一个名字。

“易星？”我不由自主喊了出来，却吸了一大口浓烟，呛得我剧烈的咳嗽起来，努力掩住自己的口鼻。

易星慢慢转过身。我看见她已经有些站不稳了，赶紧冲上去扶住她，把她拦腰横抱起来。我看见她恍惚的神情和脸上划过道道的泪痕。

就在我抱起易星的同时，她手里的酒精灯跌落在地上。我回头看了一眼教室，却只看得见熊熊大火。

我的眼前开始发黑了，一个重心不稳险些跌倒。我只好放弃再去救教授的念头，而是拼尽全力朝楼下冲去。

当脚踩在地面上的时候才真正感受的踏实，眼前几乎没有了线条，只有大块大块的颜色铺在眼前。我感觉到有人扶住了我，又接过了易星，然后，我就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醒来的时候，我第一眼看见的是挨着我的床铺的易星。

她的脸色已经大好了，只是还没醒过来。我努力支撑起身体，才发现坐在一边睡着的万大明。听到我的动静，万大明也随着惊醒，看到我要起身，就过来扶我。

“发生了什么？”我虚弱的问。

万大明一脸为难的样子，才小声的说：“五楼，鬼，鬼教室着火了，烧了两层楼。”

“都逃出来了吗？”

“大部分，都，都逃出来了……”

“大部分？还有的人呢？”我开始有些着急了。

“就一个人……不是我说，那鬼教室就是邪乎，烧了两层楼，就只有鬼老头，他，他没逃出来……”万大明似乎有些不安。

“你说清楚点。”

“就是……消防员没有找到尸体，烧的连灰都不剩……听说用了什么什么仪器也没找到，他就这样消失了。”

谷教授，就这样消失了，或者是死了。

万大明告诉我已经很晚了。他让我好好休息，关掉了病房的灯。

我躺了回去。闭上疲惫不堪的双眼。但是我一合上双眼，眼前就会浮现我最后一次看到鬼教授的脸。

“她很危险。”

我的眼睛猛地睁了开来。原来不是说易星身处危险，而是她本身，很危险。

鬼教授早就料到易星会有极端的行为了，但是他选择接受这样的方式。这就是所谓的消灭吗？

我偏过头，看着易星。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洒在她的床铺上，把她侧脸的轮廓勾勒的甚是好看。

她是自己选择的，还是被催眠而为的呢？

三天后，我和易星出院了。迎接我的还是一如往常平淡的日子。而迎接易星的，是冰冷的手铐。

她在车门前站住了，回头看着我，对我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扭头进了警车。

我突然想起了易星失踪前我见到她的最后一面。在听完我和鬼教授的谈话后，她就这样跑开了。

原来，直到那时候她才清醒过来。那么，那把大火，是易星做的选择？

我一直都不得知。

谷巍教授的事被学校压了下去，如同他自然退休了一样，如同他那间形同虚设的教室一样，他被那些虚伪的高层遗忘了。但是他的传说却在延续。

“哎，你听说了吗，教学楼原来那间鬼教室现在闹鬼更严重了。”万大明打好开水，凑到我身边说。

“那又怎么样。”我也打好了开水。

我们两人边往宿舍走边聊着。

“自从鬼老头死……失踪之后，一直有人说晚上能看到他往楼上走，就像他以前去上课一样。”

“说明他真的热爱这个地方。”

“嘿，那鬼教室，现在真的是鬼教室了。”万大明往洗脚盆里倒开水。

“鬼教授，也真的成为鬼教授了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