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夏天有一瞬间的恍惚。那一瞬间忘记了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明白自己的灵魂为何会禁锢在这具笨重陌生的躯体里。这种混沌迷蒙的对于未知的恐惧令她惊恐万分,她慌乱地用手支起身体,想要好好看一看这个陌生的地方。手背上的留置针因为拉扯而产生的刺痛让她的神智回归大脑,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在医院里。她松了一口气,躺回床上,还来不及为弄清楚自己的处境而高兴,巨大的悲痛又席卷而来。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呢?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不是在别的地方,而是在这里,在这里承受这样的人生?仿佛是打开了一道闸门,那些不堪的屈辱和伤痛争先恐后地从身体里涌出来,在狭窄的喉咙造成严重的堵塞。像是早高峰拥挤的车流遇上了交通事故,拥堵的情况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严重。喉咙胀痛的像是随时会炸开,她痛苦地张开嘴,像一条被扔在岸上濒死的鱼。
林沛提着保温桶进来的时候,夏天表情痛苦地捂着心口,在床上卷缩成小小的一团。病房的窗帘拉着,夏日灿烂的阳光透过蓝色的窗帘,再落进来的时候就显得有点怏怏的了,病了一般。靠窗的那张病床上被子整理的整整齐齐,那张病床上的病人不知道去哪里了。
林沛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坐到夏天身边,讨好地笑着说:“我给你炖了鸡汤,你喝一点吧!”
夏天漆黑的眼睛怔怔地望着空气中的某一处,没有回答。
林沛叹了口气,从床下拿出脸盆去打水给她洗脸。他的手摸到她脸上的皮肤,那里冰凉一片,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的一块肉。一块冰凉的,毫无生气的冻肉。
当毛巾擦拭到脖子的时候,夏天的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她慌乱地抱住自己的身体,惊慌而恐怖地看着林沛。
“夏天,是我!我是林沛,别怕,我只是想帮你擦拭一下脖子上的汗。”林沛小声地说。
夏天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林沛一眼,似乎终于看清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朋友。她接过林沛手里的毛巾,从床上坐起来,用毛巾擦拭脖子上黏糊糊的汗液。手腕上的伤口被牵扯的有些疼,她木然地重复着擦拭的动作。
“夏天,好了,干净了。”脖子上的皮肤被擦出绯红的颜色,林沛急忙夺过夏天手里的毛巾,阻止她继续擦下去。
“林沛,你把窗帘拉开吧!我想晒晒太阳!”
被阻挡在外的阳光如水般泼洒进来,清澈如水的阳光照在夏天的脸上,明晃晃地刺眼。她大睁着眼睛,表情空洞地迎着阳光望向窗外。眼睛因为刺激而充血红肿,干涩的眼眶里分泌出微凉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流进鬓发里。
林沛盛了一碗鸡汤,准备喂给夏天喝。夏天把身体转过去,留给林沛一个背影。
“林沛,我现在不饿,你先回去吧!我困了,想睡一觉。”
林沛像一个被扎破的气球,慢慢地萎缩下来,轻飘飘地落在椅子上。“夏天,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
“林沛,你别说了,你和我都知道,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那个所谓的理由,不过是那个禽兽随口说说借口而已,你没必要因此而内疚。”
林沛坐在病床前,看着病床上夏天蜷缩着的单薄背影。碗里的鸡汤慢慢地变凉,良久,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把鸡汤倒回保温桶里,默默地走了。
伴随着吱嘎的关门声,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日影渐斜,微凉的晚风吹动窗帘的絮絮声不但没有给房间增加生气,反而显得更加清冷孤寂。病床上的那个单薄的身影,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睡着了一般。但是,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走进房间,就会看到那张苍白的脸上充血红肿的空洞木然的眼睛。布满血丝的眼白,漆黑绝望的眼珠,仿佛揉进了世间一切的绝望心酸。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三天前的那个宛若地狱般的夜晚,还是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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